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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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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一隻血淋淋的人耳躺在灰石闆面上。

鮮紅的血液如一條流動的溪流從前方蜿蜒到郁慎眼前。

郁慎眼神越發冷,薄薄的眼皮擡起,往前看去。

六個體型壯碩如山的侍從站在她最愛的花壇前,手中壓制着一個雙膝跪地身形微胖的少年人,那少年的頭顱無力垂着,汩汩鮮血不斷從少年身上湧到地上,鮮血在他身下彙成小窪,小窪又蔓延成數條小溪流在庭院靜谧流淌。

郁慎的目光隻漠然地在這個死去的少年身上停留了一秒,便看向了旁邊花壇。

花壇中,被她精心養護的鮮花七零八落,花瓣殘缺,花枝彎折。

郁慎目光暗沉。

耳邊是那六個侍從不幹不淨的嬉笑葷話,以及他們憧憧身形後被遮擋的嗚嗚悲鳴。

縱使郁慎看不見悲鳴聲的主人,但那嘶啞得聽不清原來音色的悲鳴明顯是個年歲尚淺的女性發出。

郁慎手指摸向腰間别着的小刀。

那六個看戲的侍從中有一人似有察覺,蓦然回頭。

看見面容白淨,身形單薄,身高不足成人一半高的郁慎,眉頭緊擰,出聲呵斥:“哪家孩子?滾出去。”

其他侍從因聲回頭,還未看清什麼,就隻見一道灰色身影攜帶一抹駭人寒光如鬼魅突身欺近。

這速度實在太快,侍從們心跳都漏了一拍,渾身寒毛倒豎,出于對危險的感知和自身常年的鍛煉形成的肌肉記憶,讓他們堪堪躲避過郁慎直剁他們命門的一刀。

雖躲過緻命一擊,但距離郁慎最近的一個侍從還是被郁慎的刀鋒刮過脖頸。

侍從們目露驚駭,不僅是郁慎驚人的速度,還有那名被刮脖頸的侍從脖子上的一條醒目血痕。

要知道他們這些人可是服用了秘藥,已經踏入了煅體境界,體質非一般常人能比,普通刀刃擊在他們身上,如金石相擊,不會傷他們皮肉分毫。

這個孩子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郁慎并未留意這些侍從驚疑的目光,一擊未能帶走一個,他也不強求,他的目的本來也不是這些人。

郁慎的身影沒有停頓,面容沉冷,他一手向前抓取,一手從容地将短刀刀把在手中調轉方向将刀尖對準内側,以便在抓住攻擊對象的瞬間在其心口給予緻命一擊。

心有餘悸還未平複情緒的侍從們頓時大驚,紛紛大聲示警,縱身往前撲抓。

“少爺!小心!”

“少爺!快躲開!”

這一切發生在眨眼之間,俯身在女孩身上的楊鴻傑在聽到呼喊的瞬間,脖頸就是一窒,一股大力從身後把他從地上一拽而起。

他措手不及,避無可避,隻能心跳加速,渾身發冷,耳朵轟鳴地看着那淩冽的刀風快如一點寒星直插他的心髒。

這一瞬間,猶如慢鏡頭一般。

侍從們牙呲目裂,一張張大手往前抓去,卻趕不及刀鋒,阻擋不了死亡降臨到楊鴻傑頭上。他們心中悲憤,又無可奈何,悲戚之餘腦中閃過楊鴻傑死後他們會面臨怎樣的下場。

但下一秒,峰回路轉。

一道瑩白光膜乍起,覆住楊鴻傑全身。

這光膜看着柔軟,薄如蟬翼,卻生生抵抗住郁慎銳利的刀尖,發出铿然之聲。

郁慎擰起眉頭,手中的短刀再次揚起狠力下剁。

楊鴻傑從驚魂中反應過來,他當機立斷大力往前掙,大喝:“快!奪了他的刀!把我和他分開!”

侍從們抓住光膜阻隔郁慎攻擊這一空隙,争分奪秒沖上前,一人拔出腰間佩刀霍然砍向郁慎抓着楊鴻傑後衣領的手,兩人撲到楊鴻傑身上将楊鴻傑往外拽,還有三人分别持刀從背後砍向郁慎。

日頭高挂,柄柄長刀交錯而下在盛烈的陽光裡發出森冷寒意。

郁慎神色未變,依舊從容冷淡。如此情形下,他沒再落下對楊鴻傑的第二道攻擊,果斷松開左手,旋身避開身前的刀,用右手的短刃抵住身後砍來的兩柄長刀。

霎那間,铮铮刀鳴。

郁慎身形靈活如鬼魅,手中短刃雖小,但卻能精準地回擊每一道即将落在他身上的攻擊。

風吹過。

鬼屋外貼着院子外牆角的茂盛榕樹發出沙沙樹葉聲。

短刃與長刀相接幾個險之又險的來回後,各自占據一邊。

侍從們面色凝重地持刀向着與他們隔着三米距離的郁慎,他們身上的衣服已經被鋒利的刃面劃出條條破洞,其中心口、腹腔、手腕、腳腕處最為嚴重,破洞最大。

他們心中駭然,郁慎卻有些不滿意,他不解地注視着自己手中的短刃,擰眉凝視侍從們身上被他劃破的地方。

那些地方已經沒有可以遮擋的布料,露出内裡褐黑精壯的皮膚,上面沒有郁慎預料中的血肉外翻的猙獰傷口,隻有恍若被刮蹭留下的淡淡血痕。

郁慎并沒有将注意力放在侍從們過于堅韌的身體太久,他看向旁邊已經空出來的地方。

那具郁慎一進院就看見的被按跪在地上的少年屍體現在沒有外力支撐已經撲倒在地面,一個面容稚嫩,外衣淩亂,頭發松散,内衣完整隻是領口沾着髒污的小女孩此時正抱着這具屍體的頭頸在地上嗚嗚大哭,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這個哭聲,是剛聽到的聲音,不是姐姐。

郁慎微皺眉頭。

他環視院子,沒有看見姐姐的身影。

擡腿要往屋子走去。

而在護身符的庇護下逃過一死的楊鴻傑緩過神來,他看着郁慎一點沒有變過的神色,一種被無視被漠然的感覺燒到了他的大腦,讓他瞬間想起了一年前,也是在這個小院發生的事。

那個時候,他從鬼屋門前走過,鬼屋的門恰好沒有關緊,他通過松阖的門縫偶然窺見了一位拿着半葫蘆水瓢站在花前頭發半挽細細澆花的少女。

少女身子單薄如不堪風的弱柳,一襲簡單普通的白麻布衣穿在她身上卻像是仙子羽衣,擡手澆水而露出的一截手腕形狀優美,色澤質地通透如上好白瓷。僅此背影一瞥,就令他心神不能自已。

他推門而入,匆匆靠近,少女回首,秋水眼眸無神但盛着未散的笑意。楊鴻傑心下更加激動,徑直握住少女的雙手,想要離得更近,一親芳澤。

但少女身上清幽的冷香,如凝脂般滑嫩的肌膚讓他神思蕩漾,他改變想法想要當會兒君子,結果下一秒,他還沒有開口,就被回來的郁慎一把絞擰住雙臂,若不是他爹暗中派來的人及時出手,他早已經死了。

當時郁慎要殺他時也是今天這般面無表情,仿佛随便踩死路邊的蝼蟻,那雙不見悲喜的漠然眼珠,讓他記至今日。

楊鴻傑擡起頭,憤恨地看向郁慎的背影。

前天知道住在鬼屋的少女很有可能是修真界大族的聖女時,他有些微慶幸,慶幸自己沒對少女做出什麼,以免遭來大族的報複。但現在他又不慶幸了,反而憎恨起來。

如果一年前他得到了那位少女,他就是她的丈夫,是大族的女婿。她的身份如此尊貴,他可以通過她獲得她所擁有的珍貴一切。

靈藥、寶丹、符篆、法器,他将會應有盡有。

甚至這種大族,可能還能改造他不能修行的身體,打通他的經脈,讓他也能踏上修煉一途,成為強者!

楊鴻傑越想自己落空的美好未來,雙目便越發赤紅。

他咬着牙,緊盯着郁慎。

心中咒恨。

是他,是他毀了自己的通天路!我本該是人上人!我本該乘坐那威風凜凜的高頭飛馬,馳翔于天空!随她一起去往修真界!我更該高高在上俯視這個賤種!

今日他已非當日一人,他身後有他家培養出來的煅體修士,橫推整個陽關鎮都不在話下,更何況一個小小豎子!

楊鴻傑推開擋在自己身前的侍從,擡起小臂,指着郁慎,神情倨傲地大喝命令道:“給本少爺殺了這個膽敢傷我的賤種!”

侍從們面面相觑。

他們現在是認出來了,這個跟他們過招了幾個來回,把他們衣服快傷成破布條子,而他自己僅衣服被削去一片衣角的小孩就是鎮上赫赫有名,人人恨不得離三尺遠的鬼屋怪胎。

他們六人若不是身體經過淬煉,怕早在與怪胎的一個照面中就無聲無息的死去。

他們深切意識到自己很有可能不是郁慎的對手,心生退怯。

楊鴻傑自然将侍從們的表情看在眼裡,他怒道:“個個都在幹什麼?!誰敢後退一步!”

侍從們握緊拳,咬着牙,硬着頭皮上。

郁慎還未邁上小屋門前的石階,便感知到身後裹來的掌風。

他有些厭煩了,收起的短刀再次出鞘,他持刀回身,側立在門前,瞳孔冰冷:“滾開,再來煩我,把你們都宰了。”

侍從們腳步一頓,也不願再上前。

楊鴻傑在後面暴跳如雷,怒吼:“你們怕什麼?!你們都是煅體期的修士!對付他這個小小賤種有什麼可怕!都給本少爺上!誰要是第一個殺了他,本少爺賞銀五百兩!”

侍從們心中叫苦不疊,他們雖然人多勢衆,也确實都是煅體修士,但眼前這個怪胎,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他的反應能力,移動速度,手上力道,可不是他這個年齡段的孩童所能擁有的,雖然匪夷所思,但這個怪胎很有可能也是一名煅體修士,不然無法解釋他強悍的作戰能力。

楊鴻傑在後面一再催促,侍從們迫于壓力隻能提刀向前砍殺而去。

郁慎眉眼中充斥着不耐,他揮着短刃,在六人長刀的攻伐中遊走,尋找他們的命門。

這些人的身體太堅韌了,他們暫時不能把他怎麼樣,同樣的,他也無法在短時間内解決掉他們。

煩人。

楊鴻傑見郁慎陷入群攻中無法脫身,臉上溢起痛快的笑意來。

他負手站在一側,看好戲般來回踱了幾步,擡起下巴,得意地對郁慎揚聲冷哼道:“冤家路窄,今日你既然碰上了我,那我們就将新仇舊恨一并清算,把你這條命給本少爺留下。”

刀聲未停,郁慎穿行在侍從們刀光寒影中,不為所動,面容沉冷,仿佛沒有聽見楊鴻傑的叫嚣。他身上的衣裳又多了幾處破損,但他依舊沒有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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