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
夏青璇動手将暖氣打開了,調節着溫度,頓了頓,說道:“慕南,我不喜歡自我犧牲式的社交,更不想跟你建立起互相消耗的互動。”
“為什麼這麼說?”
“我提前打電話跟你說的‘不用下車’,并不是客套話。”
林慕南一手扶着扶手箱,一手拄着方向盤,朝夏青璇微笑了下。
夏青璇的善意的建議會讓人覺得很暖,像這樣的善意,林慕南還是覺得,說出口時其心也誠,溫暖過人心就夠了,若真借坡下驢那麼做了,久而久之,必然會招緻不滿。
禮儀之所以長期存在,自有它的道理。
林慕南欣賞夏青璇的處世之道,甚至有些方面為她折服。
但是,有些觀念,它是建設在一個人精神建築的基礎工序裡的。林慕南自有自己的處世之道,在他的認知裡,夏青璇畢竟是新交,來接她,如果連車都不下,那愧對林顧宗門對他十六餘年的教養。這跟夏青璇所希望的剔除所有社交禮儀性的東西,隻保留兩個人之間的尊重,是兩碼事。
雨絲毫沒有變小的趨勢,雨刷忙得可以,車廂裡的氣氛沉默,但并不尴尬。
林慕南出聲問道:“青璇,你在想什麼?”
想什麼有時候是不方便說出口的,夏青璇随口應答:“想到了下雨天的詩。”
“是被雨淋濕的意思嗎?”
夏青璇彎起了眉眼:“你這樣衣服淋得透濕,不舒服吧?”
“還好。所以你想到哪句詩?”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泛卞聯邦的古詩詞,有沒有聽過?”
林慕南點點頭,說:“你問我歸期,但我歸期未定,我在遠離你的,秋日的巴山裡,見到夜雨洶洶,池塘水滿,我的心境、和這下雨的風光,等哪天回到家裡,我要和你面對面坐着,剪着燭芯,慢慢地、一一說與你聽。”
“譯文很美。”夏青璇說,“不過咱們别耗在這了,開車吧。”
“不知道要往哪個方向開?你還沒告訴我你的住址。”
夏青璇笑了,說:“瀝南友誼大道五号院,知道怎麼走嗎?”
“我試試。”林慕南應一聲,啟動車輛。
友誼大道五号院在瀝央市舊的使館區,夏青璇這姑娘果真還是有幾分神秘的。
“不認得路也沒關系,走錯了我會給你糾正。”
“你對瀝央市很熟悉嗎?”
“我父親是瀝央人。但我在瀝央待過的日子,屈指可數。”
車輛剛開近院門口,夏青璇便感應打開了大門,這次并沒有對林慕南說停步、不必再送這類話,隻是撐起傘,亡羊補牢地也把林慕南納入遮擋裡。
林慕南頂着雨陪夏青璇走到門口,看着她打開門,說:“那你進去吧,我們,回頭再見。”
“進屋坐坐吧。”
“不坐了,你進屋休息吧。”
“誰會這麼早休息啊。”
林慕南下意識地略微提高眼睑,說:“你……望我進屋坐?”
“呃……其實,就是客氣話而已。”
林慕南失笑,轉身向外,才剛作勢,忽聽夏青璇的聲音又道:“我可以碰你嗎?”
林慕南半側着身子,微愣,回過頭:“啊?碰什麼?”
夏青璇笑了下,抓住林慕南的手,直接拉他進屋,反手關上了門。
林慕南微驚:“青璇?你……”
“我家裡有現成的男士鞋服,”夏青璇眉眼盈盈,“新的,清洗消毒過,在浴室櫃裡,拖鞋毛巾也都有,輔間的洗衣機洗鞋機可以用,一小時就能烘幹。所以,你去洗澡吧,那邊。”夏青璇說着,把浴室指給林慕南看。
“不是說并沒有真心請我進門嗎?”
“都到我家門口了,雨下這麼大,我還真能讓你不進屋就走嗎!萬一有水灌進發動機或排氣口,停在半路,還不如待在這裡。”夏青璇溫和笑着,用平緩的語調說,溝通中糅合仿佛催眠似的技巧,眼波清澄,舒适好聽的嗓音裡有種徹骨的深情,像帶着全部身心和眼前的人相處,“我家裡隻有我自己住,挺方便的。”
盛情難卻,林慕南點頭說:“那打擾了。車上放着備用衣服,我還是取一下。”
夏青璇說:“怕衣物包裡缺東西的話,你可以先檢查一下。浴室的日化品都可以用,你可以把浴室外邊的輔間一起上鎖,一會兒到外間打理衣服方便些。”
林慕南聽從夏青璇的建議,把浴室外間一起鎖住了,洗澡前還擔心夏青璇的衣物包裡萬一缺些難言的小物件而帶來尴尬,拆包清點才放下心來,背心底褲襪子,休閑式外穿的衣褲,還有一件長浴衣,一應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