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璇将厚塗鴉本推過來,林慕南也正好伸出手去将其拉近,在她特意留出來準備記錄時光格相關内容的頁面勾畫出了時光格的大體形制。
将厚塗鴉本推還給夏青璇後,林慕南繼續介紹說:“有派屬、有繼承人的專職學匠,在暮年時燒制的時光格,凝練一生治學成果,放進自己學派的時光屋裡,供後來人選用,作為本學派理論建築的建構材料。而以時光格作為牆磚,搭載進四梁八柱裡,榫卯勾連,就搭成了時光屋。時光地宮是一片特意為建造時光屋開鑿出的地下空間,是時光屋組成的城市。”
介紹了有關時光節、時光格、時光屋與時光地宮的概況,林慕南進一步又說:“我所見過的時光地宮有兩個,腴原城外由歸門經管的那個叫太古殿,另一個叫芒荒宮,由我母系顧門經管,位于瀝央和開邊兩城之間。時光地宮内置的時光格所載文字跨時兩千多年,一直有文物師常駐,不間斷地對它們進行維護和修複。”
林慕南所說,夏青璇此前聞所未聞,仿佛機緣巧合,走入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聽得認真而神往。
“我小時候常常整天地待在芒荒宮裡,和菁華,還有曉聞女士一起。”不知不覺間,林慕南講述得愈發細膩,“宮内燈光總是很昏暗,曉聞女士手提一盞馬燈,隻将特定的時光格照亮,閱讀上面的時光節字,如果我和菁華提出要求,她就會把她閱讀到的内容講給我們聽。等到識字以後,我和菁華更喜歡鑽到角落裡獨立閱讀,把新讀到的故事珍藏到天黑,到那時一起躺在床上,再興緻勃勃地把趣事和彼此分享。年幼時候,我們經常是聽着半截故事入睡的。”
說到興起,林慕南還講述了一些幼時在顧門時光屋裡玩耍的趣事。
仿佛那些場景由林慕南從冥冥中抓取出來,還依然鮮活着,夏青璇從旁翻錄,漸漸地,焦點從滄桑而厚實的曆史處變得模糊,轉而聚焦于人類中兩個小小的個體,在年幼光景裡的細膩而溫暖的畫面。
随着傾聽,随着記取,夏青璇深感有種欣然從内心最底處升發,笑意由眼底蔓延至臉頰。
這幾天,林慕南是留了心去關注夏青璇的,這個姑娘,周身的氣質溫文爾雅,總能營造一種很包容的氣場,于是她的身邊,讓人想步步趨近,而不是倉促逃離,所以與她聊天,一開口即有話可說,聊下去便忘了時辰。
等到左菁華送路雲兮回來,林慕南和夏青璇兩人才剛停了閑聊不久,道别準備各自回房。
在走廊裡,林慕南轉過身來,看見了左菁華身影。
“跟小神女聊得挺融洽嘛。”
“一方面也為等你回來。”林慕南說。
“等我做什麼?”
“菁華,我想再去一趟秃鹫森林。”
“簡單啊,明天宗門活動我們都請假呗。”
“你去請。”
“沒問題。”
“還有一件事……”
“什麼?”
“早晨那塊饅頭皮,我絕對沒有玩弄十分鐘,最多五分鐘。”
“知道了,我找談友們糾正過來,就好了吧?”
“那倒也不必……”
清晨,左菁華從指端發消息給林慕南:“南南,我跟月樓先生請好假了,去秃鹫森林,什麼時候出發?”
正在發消息回複的時候,左菁華的房間,觀景陽台的窗簾緩緩地被拉開了,隔着兩個扇形大視野的玻璃牆,林慕南已經看到了左菁華身影,面對着面,将消息發送了出去:“去吃早餐吧,抓緊時間,早去早回。”
左菁華:“好。”
和左菁華相約出了門,途經夏青璇房門外停步,林慕南從指端提請會話給夏青璇:“青璇,我和菁華在你門口。”
夏青璇即刻打開了房門:“慕南、菁華,早上好。”
“早上好。”林慕南說,“收拾好了嗎?一起吃飯?”
“好了。可以。”
到了與昨天差不多的時間點,趙斯年照例來腴原酒店門口接夏青璇。
早餐後半程,夏青璇透過玻璃牆看到趙斯年的身影,撂下餐具,起身跟林慕南和左菁華告别。
“晚上見。”站起身相送,目視夏青璇和其師兄會合後共同離開,林慕南轉而看向左菁華。
“走吧。”左菁華說,“昨天幾次看你蠢蠢欲動的樣子,就知道你心裡琢磨着事。”
“我什麼都沒說,你就知道,隻能說明你有同樣心思。”
“我希望是我們多慮了。”
在夏青璇和趙斯年之後,林慕南、左菁華二人也離開了腴原酒店,再次來到煙障山景區,這次直入秃鹫森林。
跟第一次遊山玩水不同,林慕南和左菁華一路翻查地圖,并且記錄下了地形。
秦桑五六歲的時候,算來大約是十五六年前的事了,網絡資料顯示,那時候煙嶂山全山都沒有纜車。
從煙嶂山的山腳停車場起,一路步行進入秃鹫森林,沒等深入其裡,林慕南已經覺得脊背發涼。
先前不曾明說的猜想,在左菁華心裡也同樣得到了驗證——一個懷孕婦女帶着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一路走到這裡,已經遠遠超出了玩樂的合理路程。這誘使人推得一個可怕可能!
“我猜,”林慕南審慎地說,“當年賀尋梅既不是進山刨藥意外把秦桑弄丢,也不是觀摩玩賞意外把秦桑弄丢……”
左菁華點頭,說:“那不是意外,那是一場蓄意安排的遺棄。”
而就秃鹫森林崎岖的地形特點,若把兒童遺棄在這裡,那不是不要她回家,是不要她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