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聽電話的時候，她才發覺自己的手有些抖。

“小也，是我。”

單元樓下停着江聞舟的摩托，還是一年前改裝過的樣子。許清也的視線從摩托車上移到六樓亮着的窗前，聽到電話裡平靜的男聲安撫道：

“阿姨沒事，你到了的話就上來看看她吧。”

“好。”

她聲音幹澀地答了一個字，就挂斷了電話。

舊小區的洋房并沒有電梯，許清也拖着疲倦的腳步站到六樓門口，還沒敲門，門就從裡面打開來。

江聞舟站在門口，家裡隻開了玄關的燈，新換的白熾燈亮光刺眼。

尹虹正對着窗戶坐在沙發上，聽到門打開的聲音也沒有回頭。

這場景在她的記憶中應該說是熟悉。

“媽。”

許清也站在門口，親眼看到尹虹坐在客廳裡身影，心才算是落回了原處，随之而來的就是鋪天蓋地的疲憊。

江聞舟知道她們有話要聊，腳步遲疑幾秒，還是輕拍了拍許清也的肩：

“我先走了，你跟阿姨好好聊。”

許清也難得沒有心情去清算人情，隻是笑容苦澀地點了點頭。

她明知道七八年都過去了也沒聊出什麼結果，今晚又能聊出什麼呢。

門鎖被輕輕帶上，她熟練地從鞋櫃第一排拿出自己的拖鞋，換到一半，動作卻被尹虹的話打斷。

“你跟小江還有聯系？”

玄關的燈冷冷地拉出她彎腰的影子，尹虹沒打算讓她回答，輕飄飄道：

“過去是媽媽想錯了，才讓事情最後變得那麼難看……”

“小也，隻要他能答應跟你一塊來許氏上班，媽媽可以同意你們重新在一起。”

許清也靜靜地聽完了尹虹的話，拖鞋孤零零留在地毯前，她踩着帆布鞋平靜道：

“媽，我不是因為他。”

尹虹忽然笑了，表情就像許清也小時候搖着她的手臂口是心非地說不想吃軟糖一樣。

“媽媽知道你，當年的婚約錯過了也就算了。”

“可是小也，許氏的水也不淺，你得找個能幫襯你的男人結婚才行。”

這還是高二之後，許清也第一次聽到尹虹這樣柔軟地妥協。她的心不由地軟了兩分，蹲下身去換上了半邊拖鞋。

“小也，媽媽會好好陪在你身邊的。”尹虹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長長的影子停在許清也眼前。

母親溫柔的環抱住她，許清也有瞬間的恍惚，伸手回抱住她。

“媽媽答應你的一定會做到，你答應媽媽的，也别食言好嗎？”

一片寂靜的窗外傳來兩聲狗吠，許清也回抱的手慢慢松開。

她仰頭看去，尹女士的手還溫柔地撫着她的發頂，讓她生出一點點希冀問道：

“媽，找個有錢人結婚就那麼重要嗎？”

“當然不是。”

尹虹回答的很堅決。

“所以媽才讓你下個月一定要去許氏報道才行。”

尹虹側開了身，一片對折成巴掌大小的紙片從她口袋中滑落。白熾燈刺眼的燈光就像一盆冷井水，從許清也頭頂潑下，包裹住她全身。

“好。”

“我會結的。”

許清也頭也不回地關上了門。

路過五樓的露台的時候，夜風冰冷地撲面吹來，她停住轉身的腳步，目光頓在樓下路燈邊的男人身上。

昏暗的白光照在男人烏黑濃密的發頂，他低着頭拿着雜志，多虧了優秀的高鼻，金絲眼鏡才依舊待在該待的地方。

燈光下，他身邊的長椅上細小的灰塵胡亂飛舞。

似乎感應到視線，路薄忽然擡頭對上許清也的目光。

距離太遠，她有點不确定他唇角的弧度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許清也加快腳步下了樓，站在單元出口，一出口話卻生硬而尖銳：

“你怎麼還沒走。”

他戴着金絲眼鏡垂眸的神色和記憶中那個狼狽的暴雨天太過重合，想到剛才尹女士的話，她忍不住帶了些遷怒。

“在等你。”

路薄合起雜志，燈下的灰塵亂舞，他像做錯了事的孩子般，指節抵着鼻尖不自在地停了片刻。

“我現在哪也去不了。”

他握在手心的手機依舊是一片漆黑的屏幕，許清也想起剛才自己下車後一路跑到樓下，完全沒能想起他，後知後覺地心虛。

許清也站在單元口的燈光下，路薄的視線從她泛着薄紅的眼眶挪到她穿着一隻帆布鞋和一隻棉拖的腳邊。

見他的指節被冷風吹的有些紅，許清也挪開視線強裝自然地歎氣。

“那你也得找個能避風的地方等吧。”

她剛從單元口走出兩步，路薄就瞥見了她身後樓道暗處藏着的男子身影。

原本放在身側的手機被他往身後藏了藏。

在他認真的目光中，許清也聽到他清晰溫柔的聲線道：

“換了地方，就等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