熒狠狠捶醒還在呼呼大睡的系統:“快醒醒快醒醒!大腿跑了!”
系統睡眼惺忪:“啊?”
熒三言兩語解釋了方才的情況,系統嫌她大驚小怪,說散兵有靈力,就算去了監獄也能逃出來。
熒:“我知道啊,所以我的意思是大腿跑了,不是散兵要死了,你難道覺得他還會回來找我?”
系統弱弱道:“……萬一呢。”
“想屁吃呢!”熒抓起床上的大把銀票,抖給系統看,血淚控訴,“我今天早上一睡醒,床上就有十萬兩銀子,我還以為我做夢呢,現在我清楚了,敢情是散兵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塞給我的,他就是想讓我拿着錢離開他!”
系統:“……”
系統:“雖然是這個道理,但你這麼說,說得他好像苦情劇裡拆散鴛鴦的惡婆婆,給你五百萬離開我兒子的那種。”
熒:“……”
她喪氣地在床上打了個兩滾:“這可怎麼辦啊?”滾完了又滿血複活,一驚一乍地支起上半身,“我都這麼有錢了,幹脆自己創業買個鋪子,再養兩個小白臉,遠離那些打打殺殺,不也能活下來嗎?這日子想想都美得要死了!”
系統潑她冷水:“喂,我們是修仙文,不是種田文。”
她瞬間像被戳破了的氣球一樣重新倒回床上。
接下來一人一機械生命就“如何找到散兵”展開一系列激烈的讨論,最後熒一拍腦袋,幹脆死馬當活馬醫,既然散兵這麼喜歡監獄遊,剛進去肯定不能立馬出來,那就去監獄找他吧。
說幹就幹,她洗漱好,換了衣服,連早飯也來不及吃,翻了點原身荷包裡的銀兩就出了門,直奔府衙而去,一路散财打點好了人,終于被帶到黑黢黢的地牢之中。
“這可是重刑犯,三日後便要問斬,我隻能争取到兩刻鐘的時間,你别磨蹭。”獄卒掂着銀子喜滋滋地囑咐。
熒應了一聲,獄卒便轉身離去。
兩側牆壁上挂着的微弱燭火讓地牢起碼不至于伸手不見五指,熒沿着走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一間間牢房看過去,不是,不是,還不是……
蓬頭垢面的囚犯被困在由玄鐵制成的圍欄後,他們有的人如行屍走肉對一切聲響漠不關心,有的人則會擡頭打量她幾眼,那目光陰森森的,黏着血氣和臭味,不懷好意四個字簡直要溢出來。熒被盯得不舒服,匆匆加快了腳步。
終于,她在地牢的盡頭看見那一抹秋香色。
少年盤腿坐在草席上,倚着牆閉目養神,或許是因為這間牢房在最盡頭,平時人迹罕至,再加上他也才進來沒多久,竟然沒什麼異味,隻是灰塵多了點。
“散兵。”
他豁然睜眼,看見她,模樣很是震驚:“你怎麼來了?”
說隻是來看看他顯得很假,熒幹脆破罐子破摔,直接問:“你是不是想丢下我?”
散兵愣住了,張了張嘴卻又什麼都沒說,一切盡在不言中。
熒冷哼一聲:“騙子。”
散兵站起來,走到她跟前,撲朔的燭光把他的眼睛燒成滾燙的紫:“我生平最恨欺騙,你說我是騙子,我何時騙過你了?”
“昨日說過的話今天便忘了?”熒理直氣壯地直視他,“你說,身為同門,你自會照看我,還叫我放心。我瞧你忘得一幹二淨,不是騙子是什麼?你老實跟我說,你是不是打算甩掉我,自己一個人走?”
散兵也惱怒起來:“我說我會照看你,難道沒做到嗎?我還把身上的錢都給了你,就是為了讓你以後衣食無憂。你又不會法術,非要跟着我做什麼?”
“我隻是忘了又不是不會。”熒說這話的時候有點兒心虛,但很快那點兒心虛又不見了,“我們是搭檔啊,要一起回去的!”
他咧嘴一笑,眼裡毫無笑意:“你是嗎?”
熒仿佛被人當頭打了一棒,身體不受控地哆嗦起來,耳朵裡隻能聽到自己如雷的心跳聲。她努力平穩自己的嗓音,反問:“你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你非要我把話說得那麼明白?”散兵笑得譏诮,吐出來的話像毒蛇的毒液,“你到底是不是她,自己心裡不清楚嗎?你到底是誰啊?什麼精怪?道行幾何?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奪舍我師姐的軀殼,還裝出一副什麼都不會的白癡樣子,給誰看呢?你覺得我是傻子嗎?”
才不到一天,他就看出來了?熒呼吸一窒,冷汗濕漉漉地黏了全身。幸虧系統好像并不介意她暴露身份,沒有跳出懲罰她。
不等熒回答,他繼續道:“我已經仁至義盡了,按理說你來路不明,我該殺了你的,現在我放你走,你還不快滾。”
“不,”熒上前一步,握住冰冷的圍欄,借此穩住自己顫抖的身體,“你才不敢殺了我。在旁人眼中,我就是她。如果你殺了我,到時候死無對證,你就變成了殺了她的兇手。”
這次不說話的人成了散兵。
熒乘勝追擊:“你為什麼要設計自己進監獄了才讓我離開?因為隻有這樣,你才可以說是我趁你入獄之時貪戀世俗繁華,不願再回去,把責任推到我頭上,而且少了一人,任務自然失敗,你也不用接受懲罰。你說,我猜的對不對?”
話音剛落,散兵的表情忽然從冷漠變成了無語,他皺着眉望了她半晌,臉色像被打翻的調色盤一樣複雜,說不出是嘲笑還是贊許:“沒看出來,你這腦子居然還能想出不少彎彎繞繞。但是很可惜,你的陰謀論猜錯了,我被抓是因為我不能逃了。”
“不能逃?”
“對。”散兵垂下眼睑,濃長的睫毛将眼珠遮得嚴嚴實實,“昨夜殺妖使我靈力損耗過甚,如今幾天我完全動用不了靈力,如何逃?”
方才那一大堆環環相扣的算計頓時消散,熒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下意識說:“那怎麼辦?三日後你就要問斬了。可你殺的是妖啊,這是為民除害,怎麼能……”
“為民除害?誰知道那是妖呢?且賭一把,三日内我能恢複靈力便生,不能就死。”散兵冷冷嗤笑,“反正她們都死了,我……”
“呸呸呸,什麼死呀活呀的。”熒打斷他,“那如果我能找到淮姬是妖的證據,是不是你就可以出來了?”
他擡眸,眼神詫異:“或許可行……但是,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為什麼想救我?”少年抿了抿唇,熒這才發覺他的臉色異常蒼白,應該是昨夜受傷的緣故。
她是真的被問倒了,左思右想組織不出答案,沉吟片刻後決定把球踢回去:“你這問題真怪,我為什麼不想救你?沒空跟你浪費時間,走了,我去找證據了。”
她剛轉身欲走,卻聽到散兵在身後喊了一聲“喂”,還以為他有什麼事忘了說,連忙停下腳步回過頭去。
可少年隻是平靜地望向她,抿着唇,眉宇間落了幽微的火光:“你叫什麼名字?”
“……”她朝他落落一笑,回身時裙擺宛如被旋開的花影,“我叫熒。”
找證據,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如登天。這槐妖隐匿在此處數十年未曾暴露,臨江笑也早已化作殘骸一抔,線索該從何找起?
熒隻得從江畔附近的人家問起。可多數人嫌死人晦氣,又嫌涉及狎妓這檔子事不光彩,短短兩天,熒就吃了無數閉門羹,更有好事者将她的身形和容貌傳開,導緻有些人甚至開門看到是她,連開口的機會都不給。
日光再度西斜,奔走了兩天的熒毫無形象地坐在地上,脫力又無助地倚着江邊柳樹。系統自從她的身份被散兵點破後便開始裝死。這兩天可謂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唉……”她又長又重地歎了口氣,揪着樹皮開始思索現在的局面。
到現在散兵還沒傳來任何消息,看來是還沒有恢複靈力,明日午時他就要被問斬,時間隻剩下不到半天……找證據洗刷冤屈這條路看來走不通,那就隻能先越獄,走一步看一步。可是越獄……若她能使用原身的靈力就好了,這樣他們也不會陷入如此兩難的困境。
可惡。熒第一次痛恨自己竟什麼也做不到。
無力和焦慮滋生心火,她手下一個用力過猛,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樹皮登時被扯下好大一塊,吓得她放空了兩秒,連背後靠着的樹幹都似乎劇烈地抖了抖。
回神後,熒下意識要丢掉那塊樹皮,然而就在此刻身後卻失去了倚靠的物體,“哎喲!”她毫無防備地仰倒在地,餘霞成绮的視野中忽然出現一張怒氣沖沖的少女面孔。
這少女蹲在熒身側,臉怼在熒的正上方,未挽的長發全都因為重力而垂下來,像層層疊疊的柳條,但更像會從電視機裡爬出來的長發女鬼。
“喂!你幹嘛揪人家的皮!”少女臉色鐵青,眼睛瞪得像銅鈴,看上去更像女鬼了,“你知不知道揪皮很痛啊?沒素質!你走在大街上也會有人無緣無故揪你的皮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懂不懂啊?本來還挺心疼你為我恩公奔走,好意讓你靠着歇一歇,你怎麼能揪人家的皮呢?!真是好妖沒好報……”
哦,是柳樹妖,還是個話唠柳樹妖。
等等,什麼恩公?
熒眨眨眼,又眨眨眼:“你恩公是誰?我師弟嗎?”
柳樹妖抓狂:“你一點都不關心人家啊啊啊!人家可是被你揪掉了皮!揪掉了皮!”
“啊啊啊對不起!你冷靜點!”
一陣雞同鴨講雞飛狗跳的安撫過後,在露天的江岸邊,熒和柳樹妖維持着一個平躺一個側蹲的詭異姿勢,終于達成了暫時的和平。
柳樹妖用一種緬懷又空虛的口吻三言兩語道盡了她與槐樹妖的舊怨,原來江畔一直是這柳樹妖的地盤,但因為她不願意吸人精陽,修煉進度緩慢,世間萬事又皆是物競天擇,後來這風水寶地就被槐樹妖占了去,她隻好被迫躲進城外的山裡。
“那壞妖欺人太甚,周邊的小妖也都被她欺負,可惜我道行不高,打不過她,自身都難保。現在她死了,我又能回來修煉了,大家也能過上好日子了。”柳樹妖喜滋滋道,“感謝恩公。”
熒轉了轉眼珠,附和道:“是呀,我師弟除了這槐妖,對百姓和你們都算好事一樁。可惜……”她誇張地歎了口氣,擠出點兒哽咽的泣聲,“世人并不知我師弟良苦用心,反而誤以為他是好色狂悖之徒,明日午時,我師弟就要被問斬了……”
柳樹妖:“我知道啊。”
熒:“……”
熒:?
一人一妖面面相觑,熒臉上的表情差點沒維持住:“那、你恩公明天就要被冤枉死了,你有沒有一點……想法呢?”
她都想好了,如果這柳樹妖沒點兒表示,她說什麼也要彈起來撓花她的樹皮。她的時間一分一秒都很寶貴好不好?可不能白白浪費。
所幸柳樹妖沒有給熒這個機會。她點點頭,堅定道:“恩公和姑娘你皆有大義,不願逃走,隻一味想要證明淮姬是妖。可如今死無對證,我們妖的供詞也不被你們人類承認。我思來想去,隻有李代桃僵這個法子,今夜我便入獄尋得恩公,無論如何也要送他出去,再用我枝條做一個替身傀儡,明日午時替他受過即可。這樣此事能了結,恩公也不必東躲西藏。”
這番話對熒來說簡直是久旱逢甘霖,她頓時激動得淚眼汪汪,握着柳樹妖的手活像看見了觀音菩薩,就差沒給她當場磕兩個。
“真是太感謝了。”熒随口就開始胡謅,反正出門在外,人的苦衷都是自己給的,“其實我不是沒想過這辦法,隻是我師弟他一直不同意越獄,說這不是君子所為,這下有了姑娘的幫忙,你我二人定能說服他。”還不忘維護散兵在這小妖心中高大正義的形象。
“若恩公實在不願意跟我們走,那就隻能打暈他了。”柳樹妖的表情很是痛心,“總之不能讓恩公這樣白白送命。”
熒握緊她的手:“好。”
兩個人親親密密地拉了一會兒手,柳樹妖終于問:“你怎麼不起來?躺在街上好奇怪哦。”
熒:“……那你倒是從我跟前起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