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顧小絨艱難地上完廁所并洗漱完畢,逐漸清明的腦子開始感覺到有一些不對,韓奕一直保持着公會中的作息,每天最晚6:30起,這幾年還有越來越早的趨勢,可是現在……顧小絨擡頭看了眼時間,時鐘已指向上午9:40。
她輕手輕腳地回到床前,陽光晴麗,銀瀑一般從茂密的枝葉中滲透而下,透過乳白的薄紗灑落到床上。
韓奕仍舊側卧睡着,整個人縮在被子裡一動不動,顧小絨扒開了被子,一眼就看見了哨兵绯紅發燙的臉,他的喘息變得又急又重,眉間緊擰、下颌緊咬。她很清楚他這樣的神情,他每次受痛的時候都是這樣。
她趕緊掖好被子,下樓去聯系科林。
本來今天也該是醫療團隊上門的時候,她的這通電話把原本計劃下午來的隊伍提前到了上午,科林如同之前的每一次那樣及時接通了電話,詳細詢問了她上将此時的情況,并保證2小時後會準時到達。
顧小絨用體溫槍測了測哨兵的溫度,上面的數據竄到了驚人的39°,她又去翻找他的行李箱和衣兜,發現前不久還滿滿一瓶的止痛藥又所剩無幾。
韓奕曾經是連清創、縫合、甚至外科手術都能忍受住不要麻醉劑的,難以想象他現在承受的是怎樣的痛苦。
顧小絨捏着空空的藥瓶,不知道自己是什麼神情,因為精神力被切除,她真的一點沒有發現他的不對勁,尤其是昨晚他還在床上那樣置人于死地……
她來不及細想,趕緊下樓去煮了一份熱乎的奶油南瓜湯,又兌了一杯蜂蜜牛奶端上來。韓奕還沒有吃早飯,也不知道他昨晚這樣馬不停蹄地趕回來有沒有吃晚飯,她心疼地扶起她的哨兵,給他穿好衣服。
韓奕乖乖地任由她動作,也許是高燒燒得有些模糊,他的眸子看上去氤氲着一層水霧。在補充了足夠的餐食和營養後,顧小絨又按照科林的指示,在韓奕的太陽穴與身體的一些部位塗上酒精,再套上了一層足夠厚的鵝絨被将他裹好。
這些事做完之後不久,醫療隊已經趕到了樓下,顧小絨摸了摸臉,确認納米面具已佩戴無誤,這才下樓去打開了門。
醫療隊中除科林之外還有3位醫生、2位護士和1對哨兵向導,即使是戴了面具,顧小絨也仍舊低着頭,盡量避免過多出現在他們面前。年輕的随行哨兵和他的向導看上去是新人,十多二十歲的年輕小夥子,他們主要是為了确保醫務人員的人身安全。雖然十分擔心,但顧小絨仍舊隻能躲在另一個房間,偶爾探頭看看情況。
到了中午,營養隊也過來了,帶着空運來的肉類、蔬菜與水果。在營養師的指導下,炊事班熟練地各就各位,他們将負責未來幾天上将的飲食。
時間快速流逝,等到了中午,年輕的營養師親自上樓來請顧小絨,露出一個恭敬的笑:“夫人,請您用餐。”
這稱呼讓顧小絨頭皮發麻,不過她還是控制住面部表情,沖她點點頭,毫不拖泥帶水地下了樓。
她還是沒有适應身份的轉變,在潛意識裡她仍舊覺得自己是韓奕的下屬,與他們是一樣的,自己似乎也該做點什麼。若是在以前,她可以對他進行精神疏導、可以将他拉進自己的精神圖景緩解痛苦,可是現在她什麼都做不了。
專業的事确實要交給專業的人,現場的人員雖多,但一直井然有序、互不打擾地工作着,除了科林與其餘幾位年輕醫生低聲交流病情之外,幾乎沒有人再發出多餘的聲音。炊事班做事又快又利落,顧小絨才放下刀叉10分鐘,整個廚房和餐廳就被打掃得锃光瓦亮。
下午三點,韓奕的燒就退了下去,醫療隊和營養隊一直守到晚餐結束才離開,他們這段時間都将住在羅賽利亞城中心的商務酒店裡,24小時随叫随到。
科林和營養師也低聲交流了幾分鐘,最後換了一些輔助的舒緩藥劑,韓奕暫時睡着了。
他大概是昨晚一整夜加上今天一整天都沒有睡着覺,顧小絨不敢打擾他休息,枯坐在主卧外的沙發上守着。一直等到晚上快11點,她已經有些打盹,手中的書将落未落,她扯了扯一旁的薄毯,準備就這樣對付一晚。
眼皮剛剛合上,困意便洶湧而來,迷蒙中卧室門似乎被打開,随後一陣天旋地轉,她又被淩空抱了起來。失重感讓向導瞬間醒來,韓奕連人帶毯子地抱着她,幾步就走回了床上,将她放了上去。
“我不出來找你,你就一直不進來嗎?”哨兵的聲音有些不悅,他的身體已經恢複了過來,隻是聲音還有些疲憊。
“對不起長官,打擾到你休息了。”顧小絨揉了揉眼睛,她感覺到對面的氣壓有點低,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答道。
“……”直到對面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顧小絨這才清醒了幾分,自己剛剛是叫了他什麼來着。
“睡吧。”最終,韓奕悶悶地說道,擡手抽走她的薄毯,給她蓋好被子。
昨晚還在床上吻他,今天就劃清界限,真是翻臉無情。哨兵有種莫名其妙的被抛棄感,他的心情更差了。
顧小絨哪裡還睡得着,翻過身去輕輕摸了摸他的臉,月光勾勒着韓奕的面容,讓鋒利的線條變得柔和。她能感覺到他最近一直不開心,但不知道究竟怎麼了,她小心開口問道:“最近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濃密的睫羽緩緩擡起,露出那雙明亮的黑色眼睛,朦胧的月色中,她說不清他的眼神包含着什麼。
“你恨我嗎?”許久的沉默後,韓奕問道,他的視線朝下落去,不敢與她對視。
“啊?”顧小絨目瞪口呆,湛藍的眼睜得溜圓,他這是在說什麼?
“你還在恨我,是不是?”韓奕的聲音逐漸低沉,他的眼眶很深邃,有一些眉壓眼,微低着頭的時候看上去像是在生氣。而此時她看得真切,他的眼角分明在發着紅。
“我沒有恨過你,從來沒有。”她在怔愣了半晌後才答到,随後伸手去抱他,哨兵乖乖地任由她抱着,身軀靜靜地蜷縮成一座安靜的小山。
“你和我在一起,是被迫的嗎?”韓奕的頭抵在她的懷裡,繼續問道,聲音聽起來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沒有啊。”顧小絨輕輕摩挲着他的鬓發,這才想起了之前求婚的事,自己那一瞬間的猶豫和為難到底還是被他看見了。
“如果你聽到了什麼流言蜚語……”韓奕的手穿過顧小絨纖細的腰肢,将她從背後攏住:“那都不是真的,我已經處理好了那些事,也不會再去參加沙龍和晚宴了。”
這都是哪和哪啊,顧小絨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