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與烈焰的強光将夜幕映照得亮如白晝,滾滾硝煙自掩體外升起,北方軍最高統領者萊安.西裡埃克斯上将與他的哨兵終于現身此處。
阿維隆的支援終于到了,顧小絨的心中松了一口氣。
在遙遠的另一處,顧小絨能聽見“3号向導”嘶啞的哀鳴,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視線被屏蔽、連同與哨兵的精神連接都被短暫切斷。有了萊安強大精神力的加持,周烨便乘風而上,朝着顧小絨所身處的、遙遠無垠的黑暗,硬生生強行突圍了進來。
“顧小絨!!”周烨大聲呼喊着她的名字。
他掙紮着從裹挾住他的泥沼中起身,那張白皙的面容上已沾滿了殷紅的血,他用盡力氣将手朝她伸去。
顧小絨悚然一驚,周烨竟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存在,他捕捉住了自己,強行突入進了她所處的精神空間中!而籠罩着她的那股黑暗迅速反擊,一股巨大的力量朝外湧去,仿佛要将周烨碾碎。對方在如此強力的精神壓制面前竟然不動分毫,他隻後退了兩步便穩住了身形,燦爛的光華不斷從他的身體中湧出,像是要将無際的黑暗刺破。
“顧小絨!”她再次聽見他呼喊自己的名字,一道鮮血從周烨的眼中流淌而下,他青筋暴起、俨然到了極限,卻仍舊不肯放棄。可瞬時之後,他的聲音便戛然而止。黑暗傾瀉而下,如同帶有生命的漩渦般猛地收攏,潮水如同翻湧的觸角将她的身軀牢牢包裹,她被禁锢其内、無法動彈,所有的畫面與聲息都在瞬間被隔絕,一切都靜止了。
尖銳的鈴聲刺破深夜的寂靜,曼琳幾乎是立即一個翻身從床上躍起,這一整晚她都隻是合着眼,根本沒有睡着。
“少校!中部戰線戰報!”對方聲音急促,連同氣息都有些微微顫抖。
“講。”曼琳沉聲開口。
這段時間以來,北方并不是沒有想過破局,在長久缜密的商讨及演練後,軍部高層一緻認定不能這樣無止境地消耗下去,他們決定以維塞克為軸心,朝着南部繼續推進,阿爾塞拉與瓦爾塔那幾乎已被打成了一片廢墟,這一次北方的目标是更南邊的特瑞斯。
特瑞斯位于澤卡的西北部,承擔了相當一部分衛星城與護城河的職責,拿下這裡,等同于将利刃高懸在澤卡頭頂。在此之前,他們已經預料到會遭到南方最為激烈的抵抗,并做好了犧牲的準備。
“報告長官,我方哨兵與向導成功完成任務,特瑞斯城已經攻破。”對方的聲音短暫地停頓了片刻,曼琳的手緊緊扣住通訊器,她直覺對方接下來要講的話可能超出她的承受範圍。
“犧牲哨兵人數23人,向導人數11人,我方S級哨兵言韶與他的向導華峥犧牲,以下是其餘傷亡名單。”對方繼續彙報道:“敵方除了已探明的2号向導之外,還檢驗出了另外的向導素,目前收集到的信息已傳送回公會,請求解析。”
尖銳的聲響刺破大腦,驟然的嗡鳴之後,隻剩一片白茫。曼琳深吸一口氣,目光朝下掃去,在長長的哨兵犧牲名單裡,她看見了排在第一位的言韶,以及排在後面的莉莉。一陣淚意翻湧而上,曼琳喉頭一哽,朝着對面說:“把現場資料與記錄儀都發過來。”
“是,長官。”随着資料傳遞的清脆聲響,通訊器被挂斷,鈴聲緊接着再次拉響,這一次來電顯示的坐标是東部戰線。
“報告長官,昨夜淩晨2點07分,南方軍同時襲擊塔爾藍與卡利斯特,目前卡利斯特守住,塔爾藍丢失,我方傷亡慘重。”南方并沒有坐以待斃,在那一陣焦灼的相持之後,他們同樣決定破局,朝着東部戰線推進。
“彙報具體傷亡情況。”曼琳命令道,将情緒與感知抽離出身體。
“犧牲哨兵人數45人,向導人數28人,我方S級哨兵楚飛尚且存活,可他的向導周烨重傷,目前正在送回公會的路上,預計天亮時到達。”對方完成了這段漫長的報告,并且提到希裡斯現身卡利斯特,因此這邊的傷亡情況格外嚴重。
“知道了。”曼琳朝着諾蘭使了個眼色,對方立即眼疾手快地朝禁制塔發送了訊息。
“現場除了已知的3号向導之外,同樣檢測出了别的向導素,疑似新的黑暗向導出現,數據已傳回公會,請長官查收。”對面傳來一絲細微的嘈雜聲,數秒的沉寂後,對方才接着說道:“萊安上将請您與韓奕少将連線開會,他将親自做戰場彙報。”
“好的,等少将來了後,我們會回撥過來。”曼琳講完後便挂了通訊器,她抹了把自己的臉,白皙的面龐已淚流滿面,眼淚從上面大顆大顆地淌下,随後滾落在地。
她随後起身走到洗漱台前,用冰冷的水拍在自己臉上,嚴冬的深夜正是最冷的時候,被徹骨的涼意擊中,近乎麻木的感知與情緒才重新回歸了身體,可是她不能再哭泣。
淩晨四點的公會停機坪燈火通明,因為同時展開的兩線大規模作戰,這裡的運作第一次被拉到了如此飽和的程度。
中部戰線送回的傷員走一到三号停機坪,東部戰線送回的則是四到六,曼琳和穆承安幾乎在差不多時候同時到達,韓奕已經在那裡伫立了很久。黑夜與白光明烈地映照着,将少将的背影切割得冷冽分明,在他身旁數米之外,還伫立着另外兩位熟悉的身影。
前向導總負責人沈骁上校與他的哨兵重澤,就站在距離韓奕不遠的地方,見穆承安和曼琳過來,二人齊齊轉身,簡單地同他們打了招呼。
楚飛和周烨是最快被送回來的,作為目前碩果僅存的S級哨兵,楚飛身體上的傷不算緻命,可周烨的情況十分危險,在運送回來的途中他的心跳甚至停止了一次,經過了驚心動魄的搶救才重新回來。烏泱泱的醫療隊伍簇擁着病床,将重傷的向導小心地轉向軍區醫院。
“得罪了。”按照例行流程,穆承安将禁制環扣到了楚飛的脖子上,哨兵一直低垂着頭,直到韓奕和沈骁走上前來才緩緩擡起,他雙眼的血管全都爆裂開來,滿目驚心的血紅。
“南方根本不是要奪取城池的,他們是來殺我們的。”楚飛啞着聲音說道。
“嗯,知道。”沈骁答道。
“先别想那麼多,調整好狀态盡快從禁制塔出來。”重澤俯下身按了下楚飛的肩,他的身形極其高大,音色低沉。
“唔……”楚飛一邊配合着讓穆承安铐上手铐,一邊疲憊地擡起眼:“前輩,您也回來了。”
“嗯。”重澤微一颔首:“退役的都招回公會了。”
“行了,走吧。”穆承安走完了流程,與十多位哨兵一起将楚飛送上了去往禁制塔的車。按照禁制塔法案的規定,如果他的向導死去或是無法再上戰場,公會将立即向他匹配新的向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