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

羅恩一掌拍在哈利肩上，撞擊感和身體的前仰使後者回了神。

“嘿，夥計，我剛喊了幾聲你都沒反應，你最愛的水果餡餅都快被戳爛了！”

“哦！羅恩，我沒事。”

哈利放下手中的銀叉，他不發愣了，目光卻轉向教師席上。

羅恩順着他的目光看去。

視線中隻出現一抹黑寂的身影。西弗勒斯坐在教師席角落，穿着一身長袍，把自己嚴實地藏在衣料下；他微側着頭，油膩膩的黑發像一道屏障遮住了他的臉，看不到神情。

戰後巫師界百廢待興，霍格沃茨的清理工作在麥格校長的帶領下得以有序進行。羅恩接受了校長重返學校的建議，作為前所未有的八年級學生進入霍格沃茨就讀。

哦對，斯内普教授辭去了校長職務，選擇回歸教授魔藥課。嘿，他一定為又沒能教授黑魔法防禦課而郁悶。

回到霍格沃茨的八年級學生聚在一起吃飯。所有八年級學生湊不滿以往單個學院一年級的數量，大家沉默地吃飯，桌上食物琳琅滿目，餐具的碰撞聲幾不可聞。

羅恩看向赫敏，她撚起餐叉叉牧羊人派的手穩穩當當。她看起來一切照常，如果手邊的書在十分鐘前就能翻過一頁的話。

羅恩歎口氣，明白之前逗她擠出的那幾個把戲全投進黑湖了。

———

哈利幾天前從校長室出來去往大廳的時候在一個拐角處偶然撞見了西弗勒斯。

”波特先生，我假設你明白遇到拐角處要當心撞到别人？”

令人戰栗的諷刺滑入耳朵，哈利條件反射低頭：“我很抱歉，教授。”

西弗勒斯那張刻薄的雙唇習慣性噴灑出一長串冰冷惡毒的毒液，一切照舊。

等等，照舊？

哈利擡頭，正好看見西弗勒斯豎起的衣領上方露出拇指大的一道疤。

哈利知道那道疤遠不止如此。它幾乎覆蓋教授的前後半邊脖子，猙獰醜陋的傷疤像爪牙一樣攀附在皮膚，足以讓任何一位見到全貌的人倒吸一口涼氣。

那道巨大的傷口曾經噴湧出緻死量的血，用雙手捂都捂不住，溫熱的血從指縫湧過手背爬上小臂，又從手腕處噴濺到哈利衣領和腹部的衣料。眼鏡被弄髒了，鼻尖彌散着呼之不去的血腥味，西弗勒斯蠟黃的臉迅速爬上一層死亡的陰霾。

鐵三角當時悄悄給教授施了好幾個治療魔咒。他們等伏地魔一走就緊急處理傷口，趕最快速度把教授轉移到聖芒戈。

哈利當時快瘋了，戰争剛一結束就慌慌張張地往聖芒戈跑。他記得自己眼睜睜地一直盯着天花闆，直到熾亮的白燈刺傷眼睛。視線裡一晃一晃的，像西弗勒斯随時可能飄走的靈魂。

哈利當時不停地向梅林祈禱：至少讓我當面向他道歉。他要活下來，拜托。我才剛看過冥想盆不到一天。

醫護人員竭盡全力。數不清的魔藥瓶被用空，魔咒一打又一打地往上扔，才堪堪攢下西弗勒斯這一條命。

如今他仍處于恢複期，本就皮包骨的身材更加消瘦。從頭裹到腳的黑袍顯得空蕩蕩的，被龐特雷夫人嚴格要求的飲食使他臉上的蠟黃淡去，高挺的大鼻子切割下一塊陰影，蒼白的臉上寫滿了不耐煩。

“啧，啧——看來名氣并不能代表一切。哈利·波特，我想你的黑魔法防禦課成績也許并不準确，竟然能被一道石化咒擊中？”

“哦——哦，抱歉，教授。”哈利回神，讓開身使教授得以通過。

……

一切照舊，這可真奇怪。

哈利轉頭盯着歎氣的羅恩和沉默的赫敏。

戰後一切都變了個樣。八年級餐桌上的斯萊特林隻剩馬爾福孤零零的一個，其他人都默契地不和他交談，這還是他慷慨贊助好幾場派對後的成果。

羅恩努力調動所有人的快樂，但韋斯萊笑話商店已經好久沒開了，弗雷德的離開使得他自己也常常陷入沮喪；

赫敏戰前對父母施的一忘皆空咒在戰後被證實難以解開，她這些天正忙着在霍格沃茨層層列列的書海知識中搜尋解決的方法。

明明這麼多人的生活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可西弗勒斯·斯内普教授，即使戰後哈利主動公開他的功績，理解他的悔恨與救贖，教授都在蘇醒後多次破口大罵青年未經允許公開部分自己的私人記憶并宣傳功績的行為了。

他現在怎麼還能一切照舊？

為什麼？他到底憑什麼做到的？

哈利仍記得教授瀕死當日鮮血的溫度。斯内普躺在地上，閉着眼睛，大量的血在他身下積出一灘暗紅色的水窪，滾燙的血在尖叫棚屋冰冷的地闆上四處蔓延。

哈利從未見過斯内普那麼有生命力的時刻。

他像一顆過于飽滿的蘋果，澎湃的生命放棄以往寄身的緊巴巴的黑袍子，融進一股股滾燙的鮮紅的血從他的身體裡奔湧而出。

那時哈利覺得他像英雄。

可是現在，他又把自己縮進陰影裡，做回油膩膩的黑色老蝙蝠了。哈利吃飯前還聽見羅恩嘀咕老蝙蝠怎麼和以前一樣毒舌。

除了那道傷疤，過去的一切看起來并沒能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可是那怎麼可能呢？莉莉的死讓他願意付出自己的全部去完成救贖，二十二年朝不保夕的生活直到如今才終于結束。

難道他要一直隐沒在陰影裡嗎？該死的，陽光會刺傷他嗎，像麻瓜電影裡的吸血鬼一樣不能見光，終于承認自己的确是蝙蝠一樣的畏光生物了？

即使把時間推到半年以前，哈利依然會如此惡毒地詛咒教授。

但現在了解他的倒戈和間諜生活後，哈利認同他的确是位英雄。即使不讨人喜歡，也是一位為結束戰争做出突出貢獻的英雄。

英雄不應當淪落到這份地步。

戰争的結束摧毀了一些東西，同時也帶來希望。如今混血種和麻瓜種都可以放心上街工作社交，哈利和赫敏還都和馬爾福這樣的純血種坐在一張餐桌上吃飯呢。

對角巷裡許多商店重新開業，佐科笑話商店雖然比不上韋斯萊商店（雖然這麼說有點讓人愧疚），但也為人們帶來了許多歡樂。

戰後斯萊特林的處境前所未有的嚴峻，但哈利願意相信一切都會變得更好，他自己也在以救世主的名頭影響努力為斯萊特林奔走。小馬爾福現在能正常上霍格沃茨，大家也漸漸對變得低調的馬爾福改變了看法。

他今天還看見有一位赫奇帕奇邀請馬爾福先生參加今晚的派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