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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李忠同意了賈明帶着阿柿去發現屍體的地方,但這并不妨礙賈明對李忠的不滿意還有一籮筐。
這一路上,他對李忠喋喋不休的抱怨就沒停過。
“……光同意我們去查案子有什麼用?縣衙裡查到的案子的詳情,所有的口供,死者跟誰有仇、跟誰有怨……他李忠一句字都不肯吐,還在信裡說什麼‘縣丞善非人手段,自不必靠衙中卷宗斷案’!我呸!這是赤、裸、裸的刁難!刁難!”
他氣得直吹他水光溜滑的八字胡子。
“這次我不蒸饅頭也要争口氣!一定要搶在李忠前面把兇手抓住!”
帶着這股子雄心壯志,賈明胸脯挺着,頭也昂着,怎麼看都像是隻鬥雞。
見到尤金娘時,他的鬥志仍舊昂揚,開口便是一句陰陽怪氣:“呦,怎麼勞煩尤班主親自來接?班子裡的管事呢?”
管事自然不可能出來迎人。
他在杖刑中傷得不輕,到現在都還在卧床養傷。
賈明的這話無異于在戳尤金娘的肺管子,以至于尤金娘本來燦爛相迎的笑容一瞬僵硬。
但她在問清來意後,還是殷切地主動帶着他們前去,一路歡聲笑語,有問必答,直到進屋前,她才軟着嗓子說出了她如此行事的理由:“賈縣丞,褐郎什麼時候才會被放回來?”
據方才尤金娘所說,被抓去的楊褐,是雜耍班一名老工在數年前收留的孩子。
那會兒吳皇後剛于東都稱帝不久,劉姓皇室宗親接連掀了數起叛亂,世道艱難且亂,不少百姓家破人亡,南方乞兒遍地,楊褐便是其中之一。
初時,楊褐也隻能如勞工般幹着粗活苦力,後來尤金娘掌家,偶然看到他皮相好、也聽話,便把他留在了身邊,心情好時,會給他不少好處。從那以後,他的日子比起從前,便不知好了多少倍。
而那名死去的梨娘,則是尤金娘剛從别人手中買回的舞姬,進到她尤家雜耍班的時間還不足兩月,跟誰都不算相熟,根本就結不上足以扯上人命的仇怨。
至于她跟楊褐有何交集,尤金娘說得更是輕描淡寫。
“倒是有人看到梨娘曾幾次三番想要接近褐郎。但褐郎又不愚笨,怎麼會理睬那樣一個黃毛丫頭?八成是她對褐郎求愛不得,反而生恨,想要将自戕栽贓給褐郎。這樣的女人我見得多了,自己不把命當命,為了一時心中的痛快,什麼都能做得出來。”
跟在賈明身後的護衛百善很不認同:“哪有人會這樣輕賤自己的性命?!”
“怎麼沒有?我阿娘便是。”
尤金娘笑道。
“我父親是個入贅的,卻很是拎不清身份,班子裡諸多舞姬,但凡五官齊整的,他都要沾上兩下。對付這種人,狠下心扒他一層皮、把他趕出家便是,我阿娘卻可笑,竟一根繩子把自己吊死了,妄圖用自己的命報複一個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人,還險些白白将雜耍班幾代的基業拱手給一個外姓人。”
百善被她的話驚得嘴巴大張,遲遲不知說什麼好。
陸雲門卻忽然開了口:“這件事,楊褐知道嗎?”
尤金娘:“自然。一個雜耍班裡的舊事罷了,又不是皇家辛秘,小郎君随意去問問,這班子裡,五個人,怕是有四個都知道。”
賈明對陸雲門的開口很在意,靜等着他再問幾句,誰知道陸小郎君隻問了這一句,就又沉默了下去。
不過此時衆人已經進了屋子,賈明便也不再關心旁人,隻抓着阿柿問:“有看到什麼東西嗎?”
“隻有一隻紅色的狐狸。”
阿柿指着籠子堆空空的一角。
說完,她向那裡走去。
像是怕吓到什麼,她靠近的腳步很輕很輕。
随後,她慢慢蹲下,嘴唇抿到了一起:“它後背的皮毛像是被燒沒了,血和膿混在一起,潰爛了一大片,疼得連叫的力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