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後）
“正義！”理查德高聲喊道，同時，氣喘籲籲地小跑到長椅邊。
我坐在長椅上打量對方，理查德此時還沒喘勻呼吸，臉龐覆蓋一層細汗，發型看着有些走樣。
站定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帕，仔細擦拭自己的臉頰，另一隻手假作梳子整理發型。
這家夥還是一如既往地在意自己的形象，心中暗自點評。
我繼續端詳對方的狀态，在過去的二十分鐘裡，他顯然在四處奔走，這确實有些難為他，他今晚可是穿着禮服、皮鞋與長袍，這種着裝十分拘謹，非常地不方便行動。
“坐吧，你終于找到我，作為獎勵，我請你吃雞肉三明治。”語氣平靜地說道，同時右手遞上一份盒裝三明治。
“謝謝。”理查德禮貌性地回複道，同時左手接過三明治。
随即，理查德沒有立刻坐下，他站在原地追問道：“你剛才究竟去哪裡？”
“咖啡店，順便購買兩份三明治，這就是我們今天的晚餐，我已經解決自己的那份。”言簡意赅地答複道。
聞言，理查德低頭看向左手拿着的盒裝三明治，神情逐漸變得有些别扭與糾結。
見此，我不鹹不淡地開口道：”你不喜歡雞肉三明治？如果是那樣，三明治給我，我不喜歡浪費食物，你去咖啡店買自己喜歡的食物。“
面對我伸出去索要三明治的右手，理查德搖頭拒絕，然後坐到長椅的右側，旁邊是坐在長椅左側的我。
理查德注視手中的三明治，眼神恍惚，語氣茫然地說道：“我幻想過很多次求婚的場面，每一個細節、每一個可能的狀況、每一個你能給出的反應；我唯獨沒有想象到，求婚成功後的晚餐會是...”
聞言，腦海不由回憶起不久前的餐廳，大庭廣衆之下展示的激情接吻，心中再次浮現想要撞牆的尴尬。
于是，語氣十分不好地嗆聲道：“有得吃就挺好！你還想要什麼？法國大餐還是滿漢全席？！”
“...我隻想要你一直陪在我身邊，作為交換，我可以一輩子吃三明治。”理查德轉頭注視着這邊道，語氣帶有相當的鄭重，表情亦是十分嚴肅與認真，認真得令我回憶起對方下跪求婚時的模樣。
...呼，不知道為什麼，剛才冒頭的不滿迅速消失不見。
其實，咖啡店買完三明治，然後，經過十幾分鐘的獨處，我的情緒已經基本穩定；除去看見對方之時的些許不快，看清對方模樣的時候，這點小情緒也基本消失。
當然，他不該讓我回想起餐廳裡的求婚，當時确實感覺十分驚喜與幸福，如果不考慮最後的收尾。
大庭廣衆之下的接吻，西方文化可能接受良好，但是，我骨子裡可是傳統的日本人，至少，我認同的一直是日本文化，對于我，這種事果然還是太刺激...
心中胡思亂想，嘴上随口答道：“你應該知道的，我不可能讓你一輩子吃這種沒營養的快餐，今晚隻是特例。”
沉默，這個角落陷入絕對安靜，此時本就無人經過此地，再加上我們全都不出聲；于是，這個空間便開始彌漫奇怪的氛圍，唔，總感覺應該說點什麼。
“...今晚月色真美。”理查德忽然小聲感慨道，率先開口打破沉默。
聽見這聲感慨，下意識地擡頭望天，天上全是雲朵，雲朵遮蔽月亮，四周的光亮完全來自路燈。
“今晚哪有月亮，你...”眼角餘光瞥見理查德，此時，他面無表情地盯着我，我意識到不對，急忙改口道：“風也溫柔！”
聞言，理查德繼續注視我片刻，輕哼一聲，然後手上用力撕扯包裝，聲響弄得十分嘈雜。
我看着對方的動作，總感覺，理查德正在想象我是三明治的包裝，因此，他手上正在一點不留情地宣洩不快。
又來了！又來了！心中暗自歎息。
這個場面十分具有既視感，我們自從開始交往，我好像每個月都會見到至少一次，理查德被我氣到的樣子...
我都已經總結出規律：理查德被我氣到的時候，他從來不會直截了當地告訴我，他隻會做出不悅的表情、以及報複性的行為。
我今晚可能有麻煩，肩膀已經隐隐作痛...
不過，大概是出于求生欲，趕緊轉移話題道：“那個，我很喜歡這枚戒指，你什麼時候準備這麼大的驚喜？你之前居然沒有透露一點風聲，你僞裝得可真好。”
理查德在吞咽間隙出聲道：“大概是，嗯，佛手柑的拍賣會之後，偶然之間，我進貨得到這枚鑽石戒指，我當時就在想...”
停頓片刻，理查德接着道：“按照正義的性格，他大概率會喜歡這種簡約的美，這枚戒指應該是正義會挑選的款式，再者，這枚戒指剛好又是男款；于是，我自己就留下這枚戒指。”
所以，你完全是基于直覺，嗯，不得不說，理查德的直覺相當準确，或者說，他确實足夠了解我。
心中有些感動，對方如此體貼，不僅僅是這回，還有交往以來的各種細節；回想起來，我感覺到自己真是深受寵愛，理查德當真是絕世的好男人。
嗯，等下...
“咦？佛手柑？！那次拍賣會不是在我們認識的第一年嗎？我們那時候甚至還沒有解決遺囑問題，你那時候就...”
理查德大方地承認道：“對的，我那時候就已經愛上你，這枚戒指一開始就是打算作為訂婚戒指。”
...唔，這可真是，感覺特别訝異，這枚戒指居然是兩年前就有的驚喜，這大概是理查德準備周期最長的驚喜；當然，結果也是絕對的皆大歡喜，無論是對我，還是對理查德。
我确實很喜歡這份驚喜，理查德...他肯定隻會更加欣喜，雖然，他此時好像又在假裝無事發生，表情完全看不出求婚成功的喜悅，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根本就不在意...他到底是如何養成這種神秘主義的風格？
可能，大概，也許，這就是情緒内斂的英國紳士做派，但是，理查德是不是有點過猶不及？他這樣真是令人很沒安全感，我永遠搞不明白他的真實想法與感受，不确定得宛若薛定谔的貓...
暗自搖頭驅散無謂的思索，低頭看向左手中指的戒指，伸出右手食指與拇指，調整一番戒指的角度。
呵呵，我居然也有訂婚的一天，我還以為自己永遠不會有這一天，人生當真就是充滿驚喜，當然，其中大部分來自理查德，可愛的男朋友，如今的未婚夫。
未婚夫...心中暗自默念這個詞語，忽然感覺，我從未認真理解過這個詞語的含義，首先進入腦海的含義是婚約與愛情。
思及婚約與愛情，心中感覺很好奇，忍不住又提問道：“理奇，那次拍賣會之後，你就已經開始準備今天的求婚...你到底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
撕拉，理查德此時徹底解決三明治，手中的包裝紙盒被揉成一團、被随手丢進不遠處的垃圾桶。
哇哦，好準的投擲，心中暗自驚呼。
理查德轉頭看向我，嘴角微翹，語氣玩味地講道：“你猜猜看！我什麼時候開始對你有想法？猜中給你獎勵。”
...你那個獎勵正經嗎？你的表情告訴我，你的獎勵很不正經。
擺手拒絕，連聲喊道：“不猜！不猜！我們反正都是已經訂婚，我也已經聽見你的表白...”
講到最後，視線環顧周圍環境，夜晚、長椅、月亮，嗯，雲朵終于散開，月亮顯露真容。
唔，好眼熟的場面，我們是不是曾經也有類似的經曆？某個晚上，理查德與我坐在某張長椅...
“你想起來了嗎？我們第一次坐在一起欣賞夜空，你那晚還曾經對我表白，我當時可真是被你吓一跳！”理查德語氣輕松地打趣道。
...我記性确實不如你，但是，你也不要想着誤導我，我那晚明明是在贊美月亮，我哪有跟你表白？
等等，那晚更早的時候，我是不是在街上口不擇言地...打住，不能繼續回想，大街上被人盯着看的尴尬，這種經曆完全不值得回憶。
果然，這就是報應，那天晚上狼狽離開的是理查德，兩年後的今晚就輪到我...
“所以，你那晚...”有些不确定地問道：“你那晚回去後發現自己其實...”
“沒猜對，我那時候可能對你是有好感，但是，這份好感還沒達到願意與你交往，大概就是友情以上、戀人未滿的程度。”
“...我記得那天晚上距離拍賣會隻有一個月，所以，你在一個月中改變态度，一下子跳躍到打算結婚。”
講到這裡，忽然深感無語，對方一個月前還是【戀人未滿】，一個月後直接開始準備求婚，你那時候根本不了解我，我在日常生活中的樣子，你就不怕後悔嗎？
“...說起來，我意識到自己無可救藥地愛上你，一方面，我感覺一切都是順理成章，另一方面...”
停頓片刻，理查德繼續道：“另一方面，我也開始後悔那晚的遲疑。”
聽到這話，無語的感覺更加明顯，某人好像比我想象的還要，嗯，着急...
幸好你那晚沒有答應，否則，我那晚可能就要不知所措，我們今晚也未必坐在這裡。
我那晚隻是純粹地口不擇言，我當時真沒有想要與你交往...
我這邊在回憶那天晚上的事，理查德好似也沉浸在回憶中。
他似乎想起什麼不快的回憶，理查德神情氣憤、咬牙切齒地說道：“那晚，我要是直接答應你，我就不需要忍受你的遲鈍，你簡直就是個木頭！我怎麼暗示都沒用...那晚之後的三個月，我時常沉浸于悔恨與懊惱。”
唔，聽上去，我好像無意間給你添不少麻煩，真的是對不住，心中暗自忏悔。
“...你大可不必，總之，我們已經走到這裡，我也已經戴上戒指。”語調帶有安撫意味地說道，同時，擡手展示左手中指佩戴的訂婚戒指。
聞言，理查德神情專注地注視戒指，半響，他輕笑一聲，眉睫舒展、語氣輕松地講道：“你說得對，你真該慶幸，我是一個寬容的人，這個世界上除了我，我不認為還有人能忍受你的缺點，尤其是你那無意之間給人添堵的本事；我每次都被你噎得說不出話，心中還得不停告誡自己原諒你。”
你哪裡有自己描述得那麼寬容？你不爽的時候從來都不會安靜忍受...我現在感覺不僅肩膀疼痛，大腿、腰腹與手指都開始出現幻痛......
于是，迅速收起臉上的表情，放下擡起的左手，語調平闆地陳述道：“你也該慶幸，我也是一個寬容的人，這個世界上除了我，我也不認為還有人能忍受你的缺點，尤其是你那說話留一半、情緒不外露的做派；交往以來的每一天，我一天至少有50%的精力與時間花費在研究你。”
因為你簡直就是個謎團，你實在太過難以理解，我甚至得拿出學術研究的态度，我感覺自己已經是“理查德學”博士。
“哦拉，你難得也會說出很讨喜的話語，我聽得簡直感覺心跳加速，這大概就是戀愛的感覺！”理查德忽然抑揚頓挫地說道，說話方式聽上去就像是舞台劇演員，華麗且虛假的腔調。
面對某人忽然開始飙戲，我很沒興緻地沉默以對，既不打算參與對方的表演，也不打算給予任何的反饋。
理查德似乎興緻很高，他完全不在意我的冷淡反應，他沖着我露出一個得意的笑，語氣歡樂地高聲道：“總之，我今晚很開心！你接受我的求婚，并且，你也沒有再次假意拒絕我。”
随即，理查德又語速飛快地補充道：“我期待有一天，我會給你的無名指戴上戒指，結婚戒指，對，我們應該一起去挑選，我已經感覺迫不及待！”
看着對方這副意氣風發的姿态、以及對方不讨喜的自說自話，我忍不住潑冷水道：“你别太得意！你也就是仗着我直接答應你；如果我今天有所遲疑，并且最終決定拒絕你，你怕不是又要當場哭出來！”
言罷，心中忽然感覺有些後悔，我是不是不該提起交往第一天發生的事？寶石店Etranger、白色藍寶石、流淚的理查德......
對于我的嘲諷，理查德意外地沒有反駁，他側頭凝視着我，緩緩地流露出一個...妖異的笑，笑容美麗卻也充滿誘惑，眼神傲慢且挑釁地看着我，神态活似一位高傲的女王陛下。
理查德擡起左手，向後撥弄耳邊頭發，暴露出自己的左耳。
砰砰砰，心跳開始加速，感覺好似發生什麼不得了的事。
我雖然看不太懂這個動作，結合對方此時看我的模樣，我直覺自己正在被他撩撥...
氣氛變得好奇怪，好似一下子從秋季變為夏季，周圍空氣瞬間提高溫度，我感覺自己的體溫也在逐漸升高...
理查德繼續維持那個表情，語調暧昧地輕聲詢問道：“我的未婚夫，你能夠拒絕我嗎？我可是能夠為你做任~何~事~情。”
直面這位絕世美人做出這種姿态：炯炯有神的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這邊，稍微偏頭的姿勢，完全暴露出潔白又脆弱的脖頸。
一瞬間，啪，腦海中響起理智繃斷的聲音。
中田正義湊近理查德耳邊，語調同樣暧昧地輕聲說道：“美人，今晚來我房間，我們一起進行深~入~交~流，今晚誰也别睡。”
“若你辦得到，我樂意奉陪。”理查德同樣在中田正義耳邊低聲回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