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清晨一早他就提着父親親手烤的、他和她以前都很愛吃的小餅幹,撒謊要和同學一起去公園遊玩,實際再次偷偷買了高鐵票,孤身去臨城見她。
根據她的日常微博動态,他知道她在臨城育才上高中。
他到時已經過了午飯時間,他也不确定這次是否還能那麼好運見到他。
但他早就做了去見她的勇氣,也帶上了了铩羽而歸的從容。
幸運的是此行他如願見到了她,人群之中,他依舊一眼就認出她來。
她穿着精緻漂亮的校服,與同學揮手告别,笑容和煦。
旁邊恰好有烘焙店在舉行父親節的活動,他争分奪秒去買了一袋,還專門找店員買了個新的袋子,将父親做的小餅幹倒進去,再借來筆在牛皮袋上面打上贈品的記号。
趕在她上車之前,譚和深忐忑地跑到她跟前,低眉順眼:“姐姐,這是我們店裡今天剛推出的新品小蛋糕,在這個特殊的節日,您買一袋送給……家人吧。”聲音帶着青春期獨有的暗啞。
他本來想說送給父親,話到了嘴邊又臨時改了口。
譚和深期盼地看着她。
意味不明地盯了他一眼後,沈情爽快地買了一袋,問了價格,利落地從包裡掏出現金遞給他。
溫熱的指腹從他手心一掃而過。
來不及消化那股雀躍,譚和深又趕緊将早已準備好的小餅幹獻上:“這是今天活動的贈品,你可以留着自己吃。感謝光顧,祝您生活愉快,天天開心!”
“謝謝。”
傻站在原地看着豪車駛遠,譚和深許久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坐在返程的高鐵上,他單手撐着腦袋發呆,這一趟他心裡又開心又難過。
難過的是她沒認出他來。
…
去見她的行程裡譚和深也有過無數次落空。
但他依舊樂觀,将此當作一場旅行,與她走過同一條小徑,看過同一個城市的落日和朝陽,呼吸着同一座城市的空氣……
他無比滿足。
初一最後一次見她,秉承着不打擾的原則,譚和深像往常一樣遠遠地看着。
她那天沒有坐車回家,而是和司機打了招呼後就一個人走了,不知道要去幹什麼。
怕被察覺,譚和深遠遠地跟在她身後。
哪想她半路忽然被幾個不知打哪來的人堵在牆角,幾人氣勢洶洶,周圍的人都識趣地繞路。
打頭陣那人一副渾不吝的模樣,他抱着機車頭盔,嘴裡還叼着根香煙,煙圈輕蔑地在她面前漾開。
沈情緊皺眉頭。
隔得遠,譚和深聽不太清他們說了些什麼,但明顯看出了她的抗拒,也看出了那人步步緊逼的張揚态度。
最後。
沈情一把甩開抓着她清瘦手腕的大手,冷臉呵斥出那人的名字:“梁璟臣!”
話音剛落警車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被喚作梁璟臣的人依舊不緊不慢地與她對峙,似乎對此毫不畏懼。直到他的同伴對他說了句什麼,他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松開她的手。
幾人揚長而去,沈情也趕在警車到來之前離開了。
挂斷電話,直到确認她安然無恙,譚和深才悄無聲息地消失在臨城。
…
再一次見到沈情是在她的畢業典禮,譚和深特地提前一天到達臨城,生怕錯過這個屬于她的人生重要時刻。
觀禮結束,他跟着她走出校園。沈情站在育才門口的檐下撐傘等候,譚和深也跟着停下,想要像往常一樣目送她離開。
沒多久,那輛熟悉的布加迪停在她面前,但這次從駕駛下來的卻不是譚和深眼熟的那位司機先生,而是一位矜貴高大、不苟言笑、渾身都充赤着上位者氣勢的陌生男人。
譚和深凝神猜測他的身份。
風雨漸漸停了,與沈情的目光悄然相撞,男人淺淺勾唇,笑容淡雅,宛如幽潭的眸子眯起一道愉悅幅度。
他繞到後座,彎腰從車裡拿出好大一捧白山茶送到她懷裡:“畢業快樂,阿情。”
然後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屈尊為她系好不知何時散落的鞋帶。
路過水窪時他突然将她一把抱起,在她驚慌失措下微笑安撫。
兩人有說有笑地鑽進車裡,親密無間。
譚和深就這樣站在洶湧的人潮中目送他們離開。
沉悶的疼痛悄無聲息地萦繞上他整個胸腔。
她的天空日漸晴朗,好像隻有他被困在了那個潮濕的雨天。
良久,他無所謂地笑笑。
還好隻有他被困在了那個雨天。
既然有人已經說過無數遍畢業快樂,那他就祝她:
永遠開心,
歲歲平安吧。
…
關于他的單向奔赴後面還有好多好多……
來返的高鐵票鼓鼓囊囊地裝滿了那個印着“皇冠曲奇”的盒子。
于譚和深而言,這些早已不再是一堆小小的紙片,更是他那八年裡像個小偷一樣一路追尋、偷摸仰望着的青春。
多麼遺憾,他與她的距離,從低頭不見擡頭見變成了這一張張單薄的車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