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着,她拿出手機撥了通電話出去,他視力不錯,清楚地注意到她握着電話的手竟然在發抖。
那棟樓裡究竟發生了什麼,會讓向來膽大的她,如此倉皇失措?
思索間,一旁秦授的電話鈴聲将他思緒打斷。
“陸醫生放心,我們真沒離開醫院太遠,就在附近散步呢。”
“好好好,馬上回來。”
挂了電話,秦授将手機扔在中控上,一腔無名火發洩在極度不滿的語氣裡。
“老陸,你說你追人,憑什麼我要替你擔驚受怕,還要替你挨罵?”
陸祁溟從那棟光線陰暗的老樓轉回視線,擰開前方的電台,靠回椅背上,慢條斯理地開口。
“新酒吧的股份,再多給你一成。”
秦授頓時悶氣頓消,咳咳清了清嗓子,方向盤一拐,嘴角上揚。
“還是老陸大方。”
梁舒音剛到宿舍門外,就聽見了陳可可含糊的聲音。
“哎棠棠,你知道音音去哪兒了嗎?我這話劇社的牛馬都當完了,她竟然還沒回來。”
“我不知道呢。”
林語棠比往常更虛弱無骨的聲音從對面傳來,陳可可隻以為她困了,沒察覺到任何異樣。
在門外靜了片刻後,梁舒音推門進去,恰好撞上林語棠轉頭過來時,閃躲的目光。
“你去哪兒了?”
陳可可嘴裡含着糖,手上攤着本漫畫,從桌上跳下來。
梁舒音不想撒謊,看向倉皇低頭的林語棠。
“我去找林語棠了。”
“啊?”
嗅到一絲不對勁,陳可可狐疑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穿梭。
林語棠卻在此時蹭一下從凳子上起來,走到衣櫃旁,翻出睡衣,緊緊抱在懷裡,語氣慌張地開口。
“我先去洗澡了。”
梁舒音卻沒再給她逃避的機會。
“棠棠,你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林語棠背對着她,停住了腳步。
“如果你還把我當作朋友,就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頓了下,攥緊拳頭,“我和可可...都會幫你的。”
林語棠沒說話,但肩膀卻一上一下,抖動了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轉過身來,一雙眼通紅,泛着淚,神色間滿是無助的恐懼。
“音音。”她顫抖着嗓音,“我好害怕。”
夜風清冷,樹影憧憧。
林語棠的聲音像一捧燭火,戚戚而脆弱,仿佛風一吹,就會熄滅。
“一開始,我以為是我對戲劇的熱愛,吸引了他的關注,後來才知道是自己天真了。”
“那他有沒有...”
梁舒音頓了下,艱難地吐出兩個字,“得逞。”
林語棠擡手抹了下眼角,低垂着頭頸,遲滞地搖頭。
“前段時間,他把我騙去他老婆開的茶社,給我下了迷藥,脫了我的衣服,拍了...”
上下牙齒打顫,林語棠實在說不下去了,緩了好半晌才強忍着開口。
“他趁我昏迷時拍了那種照片,威脅我說,如果不聽話就把照片公開,還讓我挂科。”
“他偶爾會對我動手動腳,說一些下流的話,但今晚是第一次來真的...”
“如果不是你,我恐怕已經...”林語棠掐着手指,整個人已經泣不成聲。
“你沒想過報警嗎?”梁舒音輕聲問。
“想過。”
林語棠緩緩擡起頭。
“但是他在這方面很謹慎,每次都會查看我手機裡的相冊和錄音,把我的包翻個裡朝天,所以我一直沒有拿到确鑿的證據。”
“而且,他還恐吓我,說以前那些報警的女學生,最後都退學了。”
“我爸媽很早就去世了,家裡隻有奶奶一個人,姑姑常年在國外也沒怎麼聯系過,他知道我沒有任何依靠,所以他才敢有恃無恐。”
梁舒音到抽了口冷氣,走到她面前,緊緊抱住她,鼻頭忍不住發酸發澀,一開口喉頭哽得不行。
“好了棠棠,别說了。”
陳可可氣得滿臉通紅,破口大罵起來。
“李明德還是人嗎?簡直就是畜生!衣冠禽獸!豬狗不如!人渣!有娘生沒娘養的...”
林語棠縮在梁舒音懷裡,哭過的她像個沒有靈魂的人偶,聽着陳可可擲地有聲的臭罵,目光卻怔怔的,也不說話。
梁舒音輕撫着她的頭發,将她的臉貼在自己懷裡。
“棠棠,你知道嗎?其實你并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林語棠終于有了反應,仰頭看她,眼神迷茫,“你...什麼意思?”
“你知道梁蔚嗎?”
“文學院的梁老師?”
“嗯。”
林語棠點頭,“知道的,我之前就是因為看了他在網上的那些文學講座,才有了報考虞大中文系的想法。”
梁舒音看着她,艱難沉緩地開口。
“他是我爸。”
林語棠的瞳孔慢慢睜大,滿臉震驚,連呼吸都屏住了。
梁蔚的事她很清楚,當年那件事剛發生時,她無論如何也不相信。
後來,因為證據不足,梁蔚并沒有被定罪。但網上那些風言風語卻并未消散,反而愈演愈烈。
“隻是證據不足,不代表他沒做過那種事。”
“是啊,不然人家女學生幹嘛指控他,而不是指控别人?”
“肯定是背後有關系有背景,才這麼輕易就被放過了。”
諸如此類,無憑無據的質疑和帶着惡意的揣測,她看得太多,也曾氣憤地跟鍵盤俠拼命地辯駁。
但沒用,一石激起千層浪,她的解釋無人在意,反而引來更強烈的反撲。
直到梁老師去世,那些網暴他的人才終于住了嘴。
隻是她不明白,這件事跟梁舒音說的“受害者”,有什麼關系。
“我爸是清白的。”
梁舒音淡漠的目光中燃起一團仇恨的火焰,“而那件事背後的指使者,就是李明德。”
林語棠瞪大紅腫的眼,被震驚得幾乎說不出話,甚至一時忘記了自己遭受的那些痛苦。
“所以,我考進虞大的文學系,很大程度上是為了替我父親尋得一個真相,為他沉冤昭雪。”
林語棠張了張嘴,像是沒法在短時間消化這個匪夷所思的消息。
半晌,她伸手去握梁舒音,轉瞬從受害人變成了安撫人,“音音。”
梁舒音反手握住她,目光笃定,“你相信我嗎?”
相信我一定能找到塵封的真相。
一定能将李明德送進監獄。
也一定,能将你、還有其他那些被他玩弄的女生救出水火。
林語棠眨着濕漉漉的眼睫,仰頭望着梁舒音。
她從小性格内斂,說好聽了是安靜乖巧,實則是懦弱自卑。
被李明德欺負時,她明明是受害者,卻因為害怕而不敢反抗,甚至羞于将這件事說出口。
但此刻,她卻從梁舒音身上看見了她不曾有過、卻一直渴望的東西。
那種勢必要與黑暗抗争到底的決心,那種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尋到真相的勇敢和無畏。
渾身血液都沸騰了起來。
她好像從梁舒音身上獲得了某種強大的力量。
“嗯。”
她重重點頭,一改軟弱的模樣,目光堅定,“我也要跟你一起。”
“加我一個。”陳可可握住她倆的手,“你倆别想把我丢下。”
一夜傾談,交換信息後,這件事的難點還是擺在了幾人面前。
這兩年,梁舒音一直跟蹤李明德,拍了不少他行為不端的證據,然而幾次匿名舉報卻都石沉大海。
或許隻是證據還不夠确鑿清晰。
又或許,情況比想象中更為糟糕,他背後有人,有強大的勢力在保着他。
如果是這樣,那就不得不改變思路了。
繼續守株待兔下去,拍到的證據再多,也是沒用的。
梁舒音正琢磨着,就聽陳可可忽然提起了一件事。
“上學期,他班上有個叫江萊的女生退學了,你們知道嗎?”
梁舒音點點頭。
她之前曾懷疑江萊的退學跟李明德有關,去她老家找過,但人已經不在了。聽鄰居說,好像是出國治病了。
林語棠一臉霧水,“哪個江萊?”
“就是那個跟你一樣,老喜歡穿白色連衣裙,頭發長長的女生。”
白色連衣裙?
電光火石間,梁舒音腦子裡閃過什麼。
她拉開抽屜,慌慌張張從裡頭翻出一個鐵盒。盒子是上了鎖的,鑰匙一直放在包裡,随身攜帶着。
從書包的内側摸出那把密匙般的小鑰匙,插入鎖孔時,她連手都在微微發抖。
盒子打開,一張白裙女孩的照片浮現在眼前。
她隻掃了眼,便看向其餘兩人,眼裡浮現某種大霧散去的興奮。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