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大的膽子。”褚暄停勾着唇角,眼尾上挑,拖着腔子懶洋洋道。
“可惜——”他眼尾似是還帶着笑,話裡的語氣與眼底卻是冷的,“孤不喜被人威脅。”
傅錦時感受到褚暄停目光的壓迫,她懂得适可而止,也懂得過猶不及。所以即便先前她确實有威脅之意,此刻也得換一種說辭。
身份低微之人不夠資格逼迫上位者,這是尊卑地位決定的。她始終記得她的命此刻捏在褚暄停手中,傅家清明同樣如此,于是她适時的服軟,“不是威脅,是交易。”
“比起虛無缥缈的報恩,利益牽扯才更牢固。”傅錦時說:“比起相信我的良心,殿下會更願意相信我的軟肋。”
她把軟肋明晃晃地擺在褚暄停眼前,她相信,對褚暄停這樣的人來說,利益交換遠比全靠良心的報恩更讓他信任。
褚暄停靠在椅背上目露審視地瞧着傅錦時,半晌,他笑了起來,“孤沒看錯你,的确是個聰明人。”
這話便是肯定了傅錦時的說法。
“你想要什麼?”
“良籍。”傅錦時說。
若是奴籍,她的一生便捏在了褚暄停手中,除非褚暄停允許,否則她一生都别想回到永州,若是良籍便不一樣了,沒有賣身契,他們最多算是雇傭關系,雖說褚暄停可以用太子身份壓她,可她有反抗的餘地。
褚暄停似笑非笑,“竟然不是傅家一事。”
傅錦時直白道:“我不信你。”
褚暄停挑眉,“為何?”
“北鎮撫司嚴刑逼供,想要從我口中得到傅家叛國的口供,可見傅家一事并非證據确鑿,然此事發生這麼久一直無人去查疑點。”傅錦時說:“我雖居于永州,卻也知道北鎮撫司隻聽命于陛下,所以是陛下想讓我認罪。”
傅錦時看着脈診,垂在身側的手無意識握緊,“永州四城,隻活了我,所有人都想從我嘴裡确認是傅家叛國。你雖選我做侍藥奴,可若無陛下點頭,你又如何能帶走身負叛國案的我。”
永州四城隻活了她一個,她父兄屍體失蹤,所有人都認定了傅家叛國,又有陳家“供出”她傅家貪污,這麼多案子背在她的身上,朝廷不會輕易放過她,人人都在等着她認罪,好定死了傅家叛國的罪名,若無肅帝授意又如何能輕易讓她活下來。
而身為一國之君,必然也不會允許叛國之人活下來,所以肅帝必然是知道些什麼,甚至肅帝知道傅家是被冤枉的。
雖然心裡這麼想,她嘴上卻說:“我不知後來陛下為何改變心意,又要給我一條生路。許是我還有什麼利用價值,許是對将軍府有愧,但不論如何,你們都不值得我信。”
褚暄停聽出來傅錦時這話是在試探肅帝與他對傅家一案的态度,他注視着她,索性直接道:“若诏獄才是你唯一的生路呢?”
這話的意思便是在告訴傅錦時讓她入诏獄不是殺她而是想救她,肅帝想救她。
北鎮撫司隻聽命于肅帝,能鑽空子安插進去的人少之又之,即便安插進去也全在應寒川的掌握中,所以将傅錦時壓入诏獄表面看是肅帝大發雷霆,要不計生死嚴刑逼供,實際那條十八道酷刑便是留給傅錦時的生路,那是寫在大瞿律法上的律令,她若是能抗過來從此便與傅家一案再無關系,任何人都指不出錯處來。
相反,若是送進了刑部大牢又或者是大理寺的大獄,這兩處地方魚龍混雜,傅錦時早晚被磋磨緻死,傅家便真的完了。
傅錦時何其聰明,轉瞬便明白了褚暄停的意思,但是——
“即便如此,我也不信你們。”
褚暄停好以整暇的瞧着她。
“因為你們拿我的命作賭。”傅錦時道:“若我活下來,你們便用我,若我活不下來呢?”她說這話時定定的望着褚暄停,“是在我死後替我在口供上畫押還是說我畏罪自裁?你們繞這麼大一個圈子救我,若是我無能,怕也是棄之如弊。”
“我甚至整個傅家都隻是你們争鬥的犧牲品。”
褚暄停看着傅錦時的眼睛,诏獄初見時,她眼神黯淡疲憊,他在裡面看到絕望與狠厲,甚至能發覺裡頭的無助,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小狼,朝敵人龇着還不夠鋒利的犬齒,如今她的眼睛雖明亮有神,卻滿是怨恨與不甘。
“你若活不下來,自然是你無用。”褚暄停并未被她的話觸動,淡淡說道:“不能自救便是活下來也無力自保,不如早些死了,也免遭罪。”
他插手救傅錦時既是因為她是藥老徒弟的女兒,或許能解他身上的毒,也是因為她如今滿身仇恨又無所依的身份對他接下來的要做的事有用。
如果傅錦時不能靠自己撐下來,他最多将人活着弄出去,往後,他不會再多看她一眼,是死是活再與他無關,至于他身上的毒,就如他說的那句話那樣,他活不下來,也是他無用,他雖不想死,可在這個位置上,無力自保與死無異。
“所以我不信你。”傅錦時說:“更何況你們尚且要這樣曲折才能保住一個我,又如何不能說明你或者說陛下都在被誰掣肘。将來難保退讓之下再次将我推出去。”
“我隻能靠我自己。”
“你倒是清醒。”此刻,褚暄停心中那個跟在兄姐身邊怕苦怕累愛臭美的小姑娘印象終于被眼前這個清醒堅強的姑娘取代。“你若真能替孤解了毒,調理好身子,孤自會讓你銷了奴籍入良籍。”
“奴婢多謝殿下。”得到承諾,傅錦時的心落了下來。
藥老隻有她母親一個徒弟,而她一身醫術盡得母親親傳,隻要褚暄停想活,她就不會死,如今看來褚暄停還不想死,而且就他的話她也确定了肅帝是知道傅家一案并非面上這樣,那麼她找回傅家清白隻是時間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