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給小陳大人送網兜啊!到了你就知道了!”
女子抹了把臉上的汗,大步往前走。
沈京墨一時有些跟不上她——在上京,高門貴女行走坐卧皆有規矩,像她這般邁着大步走路是決不被允許的。
那女子走了幾步,回頭一瞧沈京墨落後了,便又走回來挎上她臂彎:“娘子快些走,晚了沒準兒就錯過啦!”
“錯過什麼呀?”沈京墨被她弄得十分好奇。
“打龍王啊!”女子興奮地解釋起來,“上京不打龍王嗎?我們這兒每年五月都要打龍王的!嗯……就是下河撈魚!五月裡總有那麼一天,飲馬河裡魚特别多,跟天上往下倒似的,不過大部分都是黑頭魚,隻有一條是金色的,可漂亮了!那就是龍王。村裡的男人們基本都會去抓龍王,誰抓到了,養在家裡招财進寶,還能保佑村裡風調雨順!”
說完,女子又湊近沈京墨耳邊,小聲笑道:“聽說新婚夫婦養龍王,還能夫妻和諧,生的娃也漂亮!小陳大人往年都不去湊這個熱鬧來着……”
沈京墨聽着便覺耳朵一熱。
他……他演得也太努力了吧?
好在女子沒有看出她的羞澀,拉着她走得更快了些。
靠近飲馬河,微風徐徐拂過,沈京墨的臉頰才降了些溫度。
女子一路叽叽喳喳地說個不停,沈京墨才知道她叫柳翠儀,正是那天邀她一起做活的林嬸的準兒媳,婚期隻晚她和陳君遷一個月。
柳翠儀和林嬸一樣愛說話,尤其是誇起陳君遷來,毫不嘴軟。
“娘子,你和小陳大人感情可真好,我和村裡好些姐妹都可羨慕了!以前他縣衙裡事多的時候,能好幾天不回家。但是自打你來了,他每天都早出早歸,帶的吃的還不重樣!哎,也不知道林陌然會不會也這樣對我。”
前半段沈京墨隻當是柳翠儀的猜想,可說到陳君遷日日都回家,她卻怔住了。
他每日都回家麼?那為何這些天都沒瞧見他,甚至連他的聲音都不曾聽到過一次?
是在躲着她嗎?還是在她坦白之前,他就已經開始演上夫妻恩愛了?
可假扮夫妻這件事連他爹和陳川柏都不知道,家裡又隻有東西兩間屋子,那這些日子,他都睡在何處?
沈京墨還在納悶,柳翠儀卻突然拍了拍她的手背,蹦蹦跳跳地眺望前方:“開始了開始了!”
沈京墨被她的情緒感染,竟也期待地朝前面看去。
前方不遠處,飲馬河邊擠滿了人,葡萄村的男女老少,隻要是走得動的,幾乎都在場。
柳翠儀拽着沈京墨撥開人群擠到了最前排。
飲馬河從武淩山流出永甯縣,大部分河段水流都十分湍急,唯有葡萄村後這一段坡勢和緩,水流很慢,水也不深。
二十幾個年輕男子赤着上身踩在沒過小腿的水中,褲腿高高挽起,從河岸這頭一直排到另一頭,圍成半圈,有的手裡抄着網兜,有的抱着水桶,一雙雙眼睛死死盯着上遊的水面。
乍一眼看去,沈京墨立刻赤紅着臉轉開了視線。
但身邊的柳翠儀,還有其他圍觀的小姑娘和上了歲數的婦人們,全都大大方方地看着,沒有一個如她這般羞怯,臉上隻有對龍王花落誰家的期待和激動。
“哎,你們說,今年誰能打着龍王?”
“去年好像是李家小兒子打着的吧?今年就添了個大胖小子,好看得喲……人家老李頭打魚多年了,家傳手藝,我看今年還是他。”
“話别說太早,今年小陳大人可也參加了,你看人家那手長腿長的,我賭小陳大人!”
“我也猜是小陳大人。可人家娘子已經長得跟個仙女似的了,小陳大人又是十裡八鄉有名的俊後生,孩子模樣肯定差不了,怎麼還跟咱們争龍王啊?”
“你這話說的,就不許人家新婚夫妻感情好,想讨個好彩頭啊?”
“哎呀這有什麼好吵的?不是有個說法,‘夫妻感情好,龍王懷裡跑’嘛,誰家男人疼老婆,那龍王自然會往他那兒去。不過我瞧小陳大人沒帶工具啊,這恐怕就懸了,我還沒聽過有人赤手空拳打着龍王的呢。”
身後的婦人們越讨論越激烈。
沈京墨猶豫了一會兒,也悄悄地看回了河面。
這次,她在人群裡一眼就瞧見了陳君遷。
他面無表情地站在最中間,個子最高,身材也最健碩,手中什麼工具都沒有,兩手掌心相對收在身前,緊實的腰彎下來,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猛虎。
柳翠儀也看見了他,舉起沈京墨的手沖他揮舞:“小陳大人!你家娘子給你送網兜來啦!”
脆生生的話音剛落,陳君遷立刻直起了身子朝岸邊看來。
沈京墨被柳翠儀抓着手,隻好對他尴尬地笑了一笑。
瞧見她的那一刻,陳君遷眼前一亮,俊朗的臉上也露出一個驚喜的笑容。
他正要來拿網兜,就聽圍觀的人群突然爆發出一陣激動的呼喊——
“魚群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