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京墨倒還好說,她身材偏瘦,個子适中,一般的成衣隻要改改腰身就好。陳君遷六尺有餘的身量,要改的地方就多了。
兩人上了二樓,老闆娘取出尺來,正要詢問誰先量,沈京墨卻先開口了:“我來吧。”
陳君遷一愣。
老闆娘見多識廣,連連道好,把尺交到沈京墨手中,笑呵呵地關起門下了樓,把二樓交給了這對小夫妻。
屋中突然安靜,沈京墨這才後知後覺地緊張起來。
她垂眸,略有些局促地輕聲解釋:“我女紅尚可,雖不能親手繡婚服,改改還是行的。”
昨天給她洗鞋時,她懊惱自己總做錯事,如今總算有一件她力所能及的事,沈京墨不想錯過證明自己的機會。
不是證明給陳君遷看她有多能幹,是告訴她自己,她不是個什麼都不會的傻子。
“手擡起來。”
陳君遷聽話地将雙臂伸展。沈京墨将軟尺展開,從他一隻手掌量到肩膀,又從肩膀量到另一側肩膀,再量到另一隻手掌。
接下來是腰。沈京墨紅着臉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張開手,輕輕用軟尺環住了他的腰身。
相比寬闊的肩膀,陳君遷的腰算是細的,盡管隔着幾層布料,沈京墨依然能摸到他勁瘦的腰,結實,堅韌,平坦,沒有一絲多餘的肉。
沈京墨蓦地想起早上陳大說,陳君遷昨天幹活傷了腰。
“你的腰,還好麼?”
陳君遷愣了下:“什麼?”
“伯父說你的腰昨天受傷了,嚴重麼?”
陳君遷無奈。他昨天晚上還特意叮囑過他爹和陳川柏,别讓她知道他在梯子下接她時閃了腰,聽上去一點也不厲害,會毀了他在她心裡的英武形象。
老頭兒嘴怎麼比褲腰帶還松!
“别聽我爹瞎說,”陳君遷故作輕松地動了動腰,“沒有的事兒。你放心,永甯縣找不出比我腰更好的男人。”
聽他這麼說,沈京墨便放心了。畢竟他急着翻修院子,八成是因為她,若是因此受傷了,她會過意不去的。
兩人說完,繼續沉默地量起尺寸來。
陳君遷垂眸看着沈京墨圍着自己轉來轉去,小手輕撫過他身上的每一處關節,起身時偶爾臉頰擦過他平舉的手掌,留下一陣細嫩滑膩的觸感。
他盯着她的眼神暗了暗,從這個角度看下去,能看見她衣領之下,白皙纖細的肩頸……
屋中似有暗香浮動,暧/昧肆意蔓延。
陳君遷的喉結艱澀地滾動了一下,轉開目光,沉聲開口。
“家裡的後院,我打算過幾天修好了,把雞窩也挪過去,以後門一關,二紅就跑不出來了。”
沈京墨聞聲擡頭看了他一眼,“嗯”了一聲。
“菜地也移走,過些天上肥,有味兒。”
沈京墨又“嗯”。
“豬圈地上我鋪了石頭,幹淨的。我準備在那兒修個茅房,你一人用。村頭茅房髒,也不方便。”
沈京墨這次沒說話,隻點了點頭。
“還有新房,我打算再蓋間新房,咱倆住。川柏也長大了,西屋給他,東屋還讓爹住。咱們那屋離他倆屋遠些,省得出來進去吵着你。不過成親前八成蓋不完,委屈你,先在東屋将就一下。”
趁着量尺寸的工夫,陳君遷把往後這些天的翻新計劃一條一條給沈京墨講了一遍。
等他說完,尺寸也量好了,老闆娘敲開門,說衙役找他。
陳君遷看向沈京墨:“你還想逛麼?”
沈京墨知道他要去忙,輕輕搖頭:“我來改婚服。老闆娘,可否借你這兒的針線一用?”
“好說好說,我這就去給你取啊!陳大人你就放心地把夫人留在我這兒,等忙完了再來接人就是了。有這麼個大美人兒在,我這鋪子都有光呢。”
沈京墨知道老闆娘意在讨好陳君遷,沒把她的奉承放在心裡,隻對陳君遷點了點頭,讓他隻管去忙,無須擔心她。
陳君遷隻好答應她忙完就立刻回來接她,随後邊走邊回頭地下了樓。
老闆娘見狀,又對沈京墨說了幾句好聽的話,誇他們小夫妻感情好,分開一會兒都舍不得,又誇陳君遷長得好又能幹,說永甯縣不知多少姑娘要因他成親而流淚雲雲。沈京墨不知該怎麼接話,隻是笑笑。老闆娘見狀,說樓下還忙,也退下了。
等到二樓又隻剩下沈京墨一人,她在新郎的婚服上量畫一番,拿起針線修改起來。
一邊改,她一邊回想着這幾天與陳家父子三人的相處。
她如今隻是個無權無勢的落難小姐,來到永甯縣前,她還擔心夫家會不會視她為累贅,卻不想陳家父子都待她很好,雖說家中不富裕,卻還是拿最好的東西來招待她。
她想着想着,臉上露出一絲釋懷的淺笑。
雖然這樣的婚姻與她想象中的全然不同,但好歹夫家對她好,日子也算有個盼頭。這大概是她不幸的人生中難得的幸運。
一念及此,沈京墨又不免想起了自己的親人。
她離開上京時走得匆忙,甚至都不知父親最終落得了個什麼罪名。
也不知她南下途中寄給傅修遠的信送到沒有,不知他何時才能給她回信,亦不知他得知她嫁給他人的消息時,會作何反應。
*
永甯縣衙。
陳君遷忙完準備下值去找沈京墨時,一個衙役帶着一個四四方方沉甸甸的包袱找到了他,說裡面都是好看的東西,請他帶回家慢慢看。
陳君遷反應了一下,才想起早上和他說過去尋些有趣的話本來給沈京墨解悶。
他接過包袱,沒拆,直接裝上了驢車,和衣櫃被褥一起帶回家。
待他走後,送書的衙役回到值所,就看見早該下值的一名衙役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尋找着什麼。
他過去照着那衙役的腚來了一腳:“找啥呢?”
衙役頭也沒擡,揉着屁/股疑惑道:“怪了,我記得是放床上了,怎麼沒了呢?你快過來一塊兒找找。”
“什麼東西啊?”
“就是那個。”
“哪個?”
“那個那個!晚上躺被窩裡看的,都是畫,倆小人兒,站着的躺着的坐着的,那個!我拿普通話本的書皮貼起來的那個!”
後進來的衙役聽完想了一會兒,緩緩地瞪大了眼。
“壞了,我當成話本送給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