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竺葵可以治療口腔潰瘍,馬郁蘭有助于減緩風濕,廣藿香與綠花白千層是針對潰瘍濕疹的良方,而尤加利香精可以滴入嗅鹽,幫助祛除痰濁
這些他都知道,所以奈芙也喜歡在花園裡種這些。
奈芙莉莉,他回想着記憶裡那個拉着他的手穿過皇家藥草園的的小女孩,她的笑臉比拉神還要明媚。
他的手劃過面前茂密的百裡香,深綠色的葉片與那芳香百裡的潔白小花穿過手指,微微晃動。
父親,
奈芙沖他微笑着,啪嗒啪嗒地跑來,費力端着一盆比她的腦袋還大的蓮花水盆,在門口為他接風洗塵的。
父親,
奈芙的嫁衣上的刺繡繁複美麗,一顆顆珍珠與碧綠的橄榄石串成了她的發冠,橙花織就的面紗順着臉頰滑落,永久花混合明礬将她的纖纖玉指染成鮮豔的绯紅,她是哈納之夜中最為璀璨明豔的星子。
父親,您看他,多麼健康。
已經為人父母的奈芙有些虛弱,卻笑得和悅,穿着一襲有着蓮花與紙莎草圖案的紗衣,膝頭抱着的嬰兒含着手指,好奇地看着他,眨着一雙如出一轍的紅寶石眼。
父親.....
昏暗的房間,隔絕了一切光源,長紗從床頭垂下,伴随着枯萎的睡蓮花瓣,那個曾經笑着,跑着,有着不同于一般女孩精力的奈芙躺在被褥之間,死亡已經裹挾住了她。
他握緊奈芙的手,已經變得蒼白而冰涼,冥界的使者已經等候多時,就算是他用盡畢生所學的醫術和價值連城的财寶也無法讓歐西裡斯回心轉意,
垂死的王後深陷入暗淡的白紗,消瘦的兩靥,水潤的眸子帶着懇求,
父親,拜托你....幫助他...幫助阿圖姆....這是我最後的願望....您一定要幫助他....
.....
他閉上眼,回憶随着奈芙無力垂下的手而斷離。
從奈芙離去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麼,用自己的生命守護奈芙最後的遺物,奈芙最為珍貴的幼子,阿圖姆卡諾王子。
他聰慧靈敏,像你一樣精力滿滿,總是讓人頭疼,卻是個堅定善良的孩子,我用盡我的一切來教導他....但是奈芙,我是否做錯了呢?他愛上一個并不高貴的女子,他陷入了困倦,而如今...他甚至生死未蔔。
西蒙用手輕輕撫摸百裡香柔嫩潔白的花瓣,微風輕撫過這片小型花園裡的花木,空無一人,自從你離去,這裡平時隻有園丁偶爾來修剪,你的丈夫與兒子偶爾會在這裡為你禱告,懷念你的一切。
奈芙,你是否會責怪我?老人在内心歎息,我并沒有履行跟你的約定,等到了我完成我的使命來冥界與你和你的母親重聚,你是否會因為我的失職而責怪我?
.....
“西蒙大人!”是愛西絲的聲音,他轉過臉,女神官從轉角處提起裙擺跑來,一改往日的平靜,“找到法老王的消息了!”
“什麼?”他瞬間松開手,“真的嗎?愛西絲?!”
愛西絲堅定地點了點頭,“夏達在尼羅河那找到了法老王,王負了傷,但是稍作休息後就前往了克雷艾爾納村!”
他趕緊下令“快把消息通知大家!”
就在轉身的那一刻,魔力的氣息傳入鼻腔,濃烈得無法忽視。他與愛西絲都停下了動作,緊接着大地開始顫抖,百裡香花瓣開始畏懼地戰栗。
轟隆!
遠處傳來一聲巨響,仿佛地震。
腳下的大地逃離一般地抽動,花木搖曳,不安地窸窣,他擡頭目視動靜來源的方向,神殿群的方向,是巴庫拉嗎?
他與愛西絲對視一眼,趕忙抽身離去。
來到了大廳時,他一眼就注意到了阿克納丁與賽特的缺席。
“賽特就在石碑神殿主持修繕。”卡利姆說道
“我們趕緊走!”
一行人率領着軍隊趕到時,神殿群已經一片狼藉,一個漆黑的深淵,一地散落的泥土地磚。
但是卻沒有精靈搏鬥的現場,現場隻殘留着一股他們從未感知到的魔力,冷厲,純淨,濃厚到幾乎可以與神媲美的魔力波紋。
工匠們在一旁噤聲不語,而一位侍衛跪倒在一名倒地的少女身邊,表情幾乎是心碎。
“這裡發生什麼了?”他一走近,工匠們卻紛紛移開眼不敢言語。
“告訴我!”他大聲命令道,一名手裡握着刮子,沾滿了風幹了的粘合劑的工匠畏畏縮縮地嗫喏,
“賽特...賽特大人要向....法,法老王發動....王位的挑戰....”
“什麼?”他驚愕不已,一旁的侍衛突然擡起頭,眼睛得幾乎要落下淚來,
“不是的!不是的!是阿克納丁大人!琪莎拉為了讓賽特大人活下去将自己的力量,自己的靈魂給了他....阿克納丁大人宣布了這個消息帶着昏迷不醒的賽特大人離開了....”
他皺了皺眉,俯下身子探了探女子的鼻息,
.....毫無動靜。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卡利姆呢喃着。
“事到如今,我們隻有找到阿克納丁才知道真相....而且我猜,這跟千年神器,跟巴庫拉脫不了幹系...”
他歎息,“太多太多的疑問了,這個女子究竟是誰,身上寄居着怎樣的精靈?阿克納丁又為何要背叛我們.....”
王座之下,暗箭難防,他想起了對王的勸誡,沒錯,哪怕是最為信任的心腹,也會有背叛的風險。
“将這名女子以正常葬禮形式安葬,然後你,”他轉向那名侍衛,“我會讓文書轉述記錄你的供詞,你對這一切,知道的都要說出來!”
這個看起來很年輕的侍衛點了點頭,他再次轉向那些工匠,他們畏畏縮縮,怯弱而又好奇地偷瞄着,
“别将今天看到的一切說出去!”
工匠點頭似啄米,他内心卻更覺沉重,言語就像沙漠上風滾草,輕輕一吹,随地随處遍布開花,紮根深土,不出幾日這些話就會像蒼蠅一樣沸沸揚揚地在底比斯裡瘋傳,但是此刻已經沒有精力再管理輿論了,地牢也沒有位置騰出來為這些無辜的工匠,他轉向這些剩餘的神官,
“我們立刻出發克雷艾爾那村!”
.......
風狂馬馳,暴風席卷着沙漠,不詳的夜晚。
他坐在卡利姆的背後,年輕人不斷抽打馬匹,馬蹄鐵激烈擊打沙面的聲音宛若落下暴雨。
天空如此漆黑,天幕不見一絲星子,以往一直俯瞰衆生的古老神明也選擇了避而不見,神啊,你已經離開了嗎?你已經遺棄了我們了嗎?
馬蹄不斷擊打地面,咔哒,咔哒咔哒!
克雷艾爾那村就出現在了面前,宛若地上的一段焦黑的木屑,靜靜躺在沙漠之中,等待着某日的風暴将其掩埋。
“看來他們已經到了。”
龍的嘶吼響徹夜空,他擡頭,越過卡利姆寬闊壯實的後背看去,一白一紅,天空之神正與那個年輕侍衛所說的白龍之神撕咬盤旋。
....神與神的争鬥,兄弟間的厮殺。
那些家喻戶曉,每個孩童都耳熟能詳的神話在眼前重現,賽特,戰争的主宰,沙漠之主,觊觎其兄長歐西裡斯的法老之位,向他發起王位的挑戰,最後殘忍地将兄長四分五裂。
.....連名字都如此符合,他在内心苦澀無比地想着,拉神,為何如此愚弄你的子民?
讓一脈相承的胞親反目成仇,讓本該親密無間的兄弟互相殘殺,讓本應繁榮昌盛的埃及萬劫不複....衆神注視永恒之地,隻能迎來如此終焉嗎?
“我們得加快了,”他對卡利姆說,“法老王與賽特現在很危險。”
卡利姆應了一聲,夾緊馬肚,座下馬匹撒腿狂奔,背上颠簸不止,他閉上眼睛,耳邊的風呼嘯如同讪笑。
我沒有保護好他,奈芙,我眼睜睜地看着他,看着埃及落入這個境地。
他是個驕傲又明豔的孩子孩子,他尚且不懂王座下的陰霾,痛楚,怨恨,無數雙眼睛會在他坐上王座的瞬間瞄準他,他繼承了埃及數代積攢下的财富權力,也背負了無數前人犯下的罪孽。
他本該就像我們期許的一樣,永遠活在陽光下,他是新生的拉,新生的荷魯斯,給予世間以光亮.....他不應該踏入這些混沌的之中,你的孩子不應該在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之間,這些隻會讓他受到傷害...
然而...然而...
隻要存在于人世間…就不可避免地會被傷害啊。阿克納姆先王的話再度在腦海中出現,西蒙,他已經長大了...
沒錯....他已經...長大了,不再需要處于我的庇護之下了。
納芙...他不再是那個會跟在我背後,在聞風節為了送我一朵最好的蓮花掉入水池的孩子了。
他已經要背負他的命運,這個注定殘酷的命運了。
身旁的風景快速閃過,狂風卷席砂礫打在他面紗以外裸露的皮膚,漸漸,風停止了,四周也不再閃動。馬背逐漸平穩了下來。
老人睜開眼,卡利姆将馬停好,将他扶下,已經廢棄了十餘年的村莊還保持着屠殺時的慘狀,塌掉的房頂下的客廳,甚至碗筷整齊地擺好,碗内已經落滿塵土,主人最終沒能等來晚餐。
随風搖擺的破門吱呀作響,幹裂的牆面濺滿深色的痕迹,他看得出來這是風幹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