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是被邪神迷惑了，我得去拯救他們，成為邪神的代理無異于成為傀儡，我不會讓賽特變成一個力量的俘虜，茜弗斯，請你等會在士兵的陪同下回宮去吧，等以後我們再....”

紫色的微微擺動，他轉過身子，背後瞬間響起腳步聲

“沒有以後了，阿圖姆，你注定要死了，你還不明白嗎？！”她一把拉着他的手，力氣大到他踉跄一下，“我看到了，看到了無數遍，你就是會死，你為什麼這麼固執，為什麼不肯接受你的命運，非得像個蛾子一樣向蠟燭飛去，把自己燒的幹幹淨淨？”

“你就不能像我一樣接受一切，讓自己好過一點呢？！！”

他沉默地轉過身，看着她激動的模樣，淺色的，異族人的臉龐不再是以往一樣的遊刃有餘，深水的眼眸顫動不止，漆黑的發絲散亂，狼狽至極。

他抿着唇，聲音晦澀，深深注視着這曾讓他日思夜想，揣摩不停的眸子

“....如果說你已經接受了一切....那麼你為何又出現在這裡，照顧我兩日，不讓我在下落後就死去呢？”

死水潭般的眸子猛然一縮，像是被他的話所驚擾，女人皺起眉，臉上的肌肉苦澀地收縮，一瞬間，他以為她會哭出來。

“我....我隻是.....”

“你并非那麼玩世不恭....就算你看到了全部，你還是選擇了來找我，”他隻能低聲安慰，“所以，也并非全都是注定的。”

然而她隻是低下頭，松開手，伫立在他面前的身影幾乎要倒下一般，

“不，阿圖姆，這是....過去發生的一切，包括你現在的未來....它們我都經曆過....”她的聲音幹澀，在安靜的空氣中尤為清晰。

他愣住，“.....茜弗斯？”

“還記得....那個夜晚....你曾經向我約定，總有一天，我會告訴你一切嗎？”她仿佛被抽掉了全身上下的力氣，垂頭倚靠在石壁上，身影如此寂寥，

等到她再次擡起臉，淺色的臉龐隻殘留淡淡的苦笑，

“現在....我來履行這個約定。”

.......

輪回，周而複始的死亡，從三千年前意外卷入的少女，無名而早殇的法老王，錯誤的相識，一次又一次的重逢，相伴與離别....

....永不結束的詛咒。

火光在洞穴内不斷搖曳，将她的身影投在石壁上，随風搖晃。

好似世界上的所有都隐匿于時光流逝之間，他甚至無法聆聽到二人的呼吸與心跳，也忘記她其實已經講完許久，空氣已經幾近凝滞。

二人凝望着身旁那堆篝火，餘溫讓他的黃金護踝而有些發燙。

神話故事一般不可思議的故事，簡直比拟埃及最好的戲劇家筆下的荒唐之作，可是他卻深信不疑，曾經所有的疑問得到了最好的答案，腦海中仿佛有聲音在确認，這就是一切，阿圖姆，這就是真相。

“茜弗斯....”

他的呼喚沙啞晦暗，她順着那火光擡起頭，漆黑的眼睛好似能将此世所有光芒藏匿，深得不可思議，

已經一去不返的美好往昔，有時就能從她的臉上讀到這種奇怪的情緒，比悲傷更釋然，比憤怒更平靜，複雜而又苦澀，也許如今他能夠解釋

——那是對于自身命運無能為力，深沉無垠的絕望。

過往的輪回究竟消磨了她多少，将那些他夢境曾經見到的會沖着他朗聲大笑，抑或大發脾氣，臉紅窘迫的少女變成了面前這個習慣尋歡作樂，輕浮放蕩，将一切都視為玩笑的茜弗斯呢？

他說不出話，隻覺得胸口一陣郁郁，那些沉重地壓的他喘不過氣的情緒令他如鲠在喉。

她似乎看出了他的猶豫

“我已經失去了太多了...阿圖姆...我已經沒有任何勇氣抗争了，這就是我最後的願望，起碼這一次，我不希望你那麼殘忍地死去。”她低聲說。

“......”

“最後與我在一起吧，隻要你死去，輪回就會再次重啟，既然一切都是注定的，又為何要去抗争讓自己如此痛苦呢？”

“....”

“.....并不差這一次輪回，起碼，這次聽聽我的話如何？”她幾乎是在懇求。

“......”茜弗斯的眼睛幾乎寫滿了哀求，一瞬間，他真的以為自己會心軟，微風揚起他的鬥篷，晚風吹拂使得胸前的千年積木發出清脆的嗡鳴，

在女人迫切的目光下，他深吸一口氣，擡起眼，已然有了答案，

“不，我不能停留在你身邊，茜弗斯，我在這裡幫不了任何人，甚至也幫不了你，”他一根一根掰開她她緊緊抓住的手指，她的手冰涼而無力。

“我不是你麻痹自我的安慰劑，也不是你逃避的借口，凡人皆有鬥争，你我皆是。我是埃及的法老，守護這個國家是我的使命，也是我存在的意義。”

他直視她那雙無望的黑眸，多希望将自己的信念傳遞給她，“我從不會逃避，在以往的所有輪回中，想必我都做了這樣的選擇。”

“如若這是我的宿命，我也會迎頭而上，我并不遺憾，也不會覺得痛苦，因為我已經得到夠多了，”他擡起手，輕撫她蒼白的臉頰，她在顫抖，唇哆嗦着，幹涸的淚腺卻始終沒有掉下淚來。

“我出生就在萬人之上，享盡榮華富貴，父母的疼愛，老師的教誨，夥伴的陪同...”

他放緩聲音，拇指劃過她的眼下，似乎要将她不存在的淚水劃去，眼眸深沉，将她此時的模樣刻進心底，

“我甚至像個常人一樣得到了愛情，并非生硬的政治上的聯姻，而是實實切切的，男人與女人，兩個平等的靈魂的愛情，你讓我第一次知道了想要把心髒獻給一個人是怎樣的感受，我曾經還以為它隻能獻給阿努比斯呢.....”

想起曾經光怪陸離的想法，他甚至笑出聲，

“我曾想效仿我的父母一樣，給你最好的衣物，寶石，紅酒，為你唱起沉船水手的歌謠，獻給你一切能讓你開懷的東西，隻要能換來你的心，但是現在想來，這些對一個不斷輪回的痛苦之人沒有任何幫助吧.....如果可以讓你逃離輪回，哪怕希望隻有萬分之一，哪怕我會不計其數地死去，我也會為你去做的，”他凝望着她，指腹輕柔地摩挲她的臉頰，語氣柔和低沉，

“但是獨自抗争是沒有用的，茜弗斯，我希望你去面對這一切，而不是放任自流，這次的輪回，下次的輪回，甚至以後無數次的輪回，我知道這很痛苦，但是每一次我也都會在你身邊，不對嗎？從始至終，隻要你想要，我的手永遠為你等候，我的力量，我的一切，我的生命亦然，”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越發堅定

“你是見證我無數個一生的摯友，為每一個我帶來喜悅與悸動的愛人，無論在哪一個輪回，我都深深地愛着你啊。”

“......”

緘默過久，他隻能苦笑着松開手，轉過身

“我現在去克雷艾爾納村，也許還有新的結局......等我回來，我們再去祭典吧，喬裝成平民，去看努比亞人的表演，在落日的時候坐在尼羅河岸邊.....”

背後傳來一聲腳步聲，她上前一步，卻沒有說任何話，也許她朝着自己的背影伸出手，也許她想說什麼

.....他沒有回頭，隻是堅定地邁向洞口，深藍宛若幕布的夜色下，漆黑陡峭的山崖伫立，平靜宛若閃亮緞帶的尼羅河在月光下一如既往地蔓延千裡，士兵們舉着的火把似點點星火，夏達的銀狼揚起頭顱，發出的臯鳴響徹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