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生果然沒被這句話安撫到。或者說:就連加奈自己也無法溫柔、堅定、坦然地說出口的話語,已經無法安撫此時此刻、心中不安的他了。
加奈所擁有的妖怪遊樂園,因為占地較大、隔音較差的緣故,其實位于奴良組的妖怪商業街相對邊緣的位置。
他們見面以後,信步一走,就走到了莫說是人迹、就是妖迹都罕見的位置。
于是這會兒,便輪到遠處的邪魅用專注警惕的目光反過來盯着他們看了——那個小鬼,他要帶着主人去哪兒?
這樣的目光非但沒能讓陸生感到驕傲得意,反而叫他覺得無法難以忍受起來。
左右四下無人,他終于忍不住,對加奈說出了自己的心聲,“那些妖怪、好像讓加奈徹底地對妖怪改觀了呢。”
“哪有?”家長加奈忍不住吐槽道,“一個個問題妖怪,要不是在他們之間讓我先遇上了你們,恐怕我這輩子,是很難對妖怪改變印象了。”
瞧瞧她最早遇上的那些妖怪們吧:舊鼠、為了家人但也是走錯路的燈籠鬼、因為反叛被連坐地逐出奴良組的蛇妖一族……
誠然他們如今已然能夠算得上是她非常親密的家人,但是他們要是在她還沒對妖怪改觀的時候就出現……他們雙方的關系怕是走不到今天這步吧?
奴良陸生隻被加奈脫口而出的這句話稍稍安撫,雖然沒能解開心結、但總算止住了他愈發糟糕的心情。
他斟酌着,将他這段時間不安的感覺傾訴出來,“自從不怕妖怪以後,加奈的身邊出現了越來越多的——‘朋友’。”這是加奈寫在當初的商業計劃書中的用詞。
“好像漸漸的——變得不再需要我的保護了呢。”
家長加奈好像明白了陸生想要表達的意思,但是,“這樣不好嗎?”
“漸漸的,我擁有了能夠保護自己的能力;甚至是像當時的陸生那樣,還可以保護自己所親近的人。”
“我隻是變得很好、更不需要麻煩陸生了,但這并不代表着……”
“不是麻煩!”
“嗯?”
奴良陸生其實很少這樣強硬地打斷誰的話。甚至是在曾經喜歡惡作劇的熊孩子時期,他就好像擁有着讀心術一樣。
惡作劇就是踩在能夠成功地作弄到别人、最多讓人感到羞惱生氣無奈、卻絕不會觸碰到他人底線的點上。
成績優秀、運動也優秀,不經意間,還要展露出自己仗義體貼的優點。如果不是這樣,加奈怎麼會一直跟他做朋友呢?
當然,他也遠沒有之後表現出來的那樣老好人、好親近。
加奈總覺得小時候的陸生,其實更加擁有一種妖怪少主的自覺,所以明明并不傲慢、和其他人之間也有着無形的距離和隔閡。
他是在她經常冷不丁一句的提醒下,才慢慢變得“平易近人”起來的。
從相當自然地介紹身邊的那些妖怪們,變得好像是在開玩笑、犯中二一樣。從不欺負弱者、到會跟親近的人類朋友惡作劇。從不知道為什麼、就被人忍不住地敬畏着,變成可能是因為陸生同學很優秀吧、偶爾的惡作劇也變得像是神之子下凡一樣地反而能夠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了呢……
當然,後來矯枉過正、變成了一個誰都能提出請求的老好人,這就是當下大家對他的最深印象了。
早先是不知道陸生竟然真的是妖怪少主,後來有點猶疑、自己之前的種種舉動對他來說到底時好時壞。現在嘛,偶爾看到他滿足傻樂的樣子,就覺得這樣的結果至少是不差的吧。
咳咳,扯遠了,總之就是,就連之前行事更加肆意的陸生,都不會随意插口别人說話,更别說這個人還是家長加奈了。
可是今天……
加奈的心态驟然變得認真許多,她開始意識到,陸生此刻是切切實實地被某件事情所困擾着。
但是對方卻說:“加奈你應該還不知道,我的妖怪形态,是我在電視上看到你們坐着的校車出事的時候,才第一次顯現的。”
“妖怪形态的我,好像變了個人似的。不親近人類,隻親近妖怪。”
“腦子裡全是妖怪的事情、組織的未來、身邊的家人……”
“但是,他一定都在貫徹你曾經給出的建議。”要引領着身邊的衆妖向善的方向發展。
“從未忘記過,要保護你的承諾。”
“所以有的時候,非常偶爾的時候,我也會忍不住地想:另外一個我,其實是不是為了保護加奈而覺醒的呢。”
但是這樣的想法出現得十分偶然。因為除了想要去救朋友,當時的陸生也遭遇了号令不動組織内的妖怪的情況。
雖然每次都是因為救人才出現,但那也是因為他能力不夠才導緻的。
夜裡越來越多地能以妖怪的形态出現,但卻從未親近過自己的人類朋友,隻是默默地坐在櫻花樹上,注視着家中的妖怪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