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隻是遠遠一眼,這次站在山腳下的賽道入口處,林銜月才覺出山路的蜿蜒陡峭。
盤山跑道上支着用來照明的路燈,在逐漸暗下來的夜色中斷斷續續地連接在一起,向夜幕中蔓延伸展。
林銜月坐在副駕駛上,頭盔把她的五感遮蔽不少,但依舊能聽見周圍人群傳來的此起彼伏的驚呼讨論:
“傅初白和戴澤望比賽?艹,這麼突然!”
“傅初白不會是打算複出了吧!”
“今天果然沒白來!看熱鬧喽!”
陸宴楠和老齊趴在架勢座的窗戶上和傅初白交代着各種細節,抽空和專門把頭偏過來看她,算是安慰:
“你放心,我這車老傅熟悉,肯定沒問題的。”
林銜月點了兩下頭,沒說話,隻暗自吞咽了下口中的唾液。
方才想要鼓勵傅初白的心思在發動機引擎逐漸高亢起來的聲音被某種後知後覺的,純粹本能的害怕所取代。
林銜月手指緊緊抓着安全帶,指尖泛着近乎透明的白。
“要是緊張就算了,”
傅初白的聲音從耳邊傳來:“等下次沒這麼多人的時候我再開車帶你上去看,也是一樣的。”
林銜月心抖了下。
她是害怕,腎上腺素的提升讓神經都變得緊繃起來。
但她更不想讓傅初白掩着内心無盡翻湧的情緒一步又一步地後退。
她将手指松了松,眼神認真澄澈:“我不緊張,”
“我很想看看車開起來的時候,窗戶外面急速倒退的風景。”
傅初白握着方向盤的手微怔,随即松開,伸到林銜月的頭盔邊上撫了下,像是想要直接穿過頭盔落在她微涼的皮膚上似的。
“就不怕我把你帶到溝裡去?”
他很輕地笑了聲,問。
這話讓林銜月的眼底閃過一絲狡黠,聲音很低地嘟囔了句什麼。
正巧邊上的警示鈴響起,周圍的人潮嘩啦散開,紛雜的聲音掩住她的話,傅初白擰了下眉,将車窗關上的同時掀眸看她:“你剛說什麼,我沒聽清。”
林銜月把身子坐正,面上染了點兒紅:
“我說,”
“把我帶溝裡,你才舍不得呢!”
她這話剛說完,正前方懸在半空的顯示屏就蹦出一個鮮紅的英文字母,是比賽正式開始的倒計時。
發動機引擎的聲音猛地加大。
饒是心裡做了千般準備,但驟然的感官變化還是讓林銜月猛地屏住呼吸,手指摳住安全帶。
——Three!
“你說的對,”
——Two!
“我才舍不得呢。”
——Go!
蓄力已久的引擎在一片呐喊和口哨聲中迸發出巨大的聲響,車輛在精密咬合的機械下猶如一頭在黑暗中蟄伏的猛獸,沖出去時帶起一片灰塵沙土。
林銜月猛地咬緊牙關,腦子裡明明還是傅初白剛才卡着出發點說的那兩句話,但神思卻已經變得緊張缥缈起來。
脫離起點那一處明亮的燈光之後,眼前的,是一片邊界模糊的暗。
黑夜讓感知更加敏銳,她好像整個人都要被機械聲響包圍。
太陽穴開始毫無節奏地跳起來,林銜月整個人貼在椅背上,瞪大雙眼盯着面前飛快掠過的樹影。
上次在俱樂部是訓練用賽道,周圍的一切都是可控的,清晰的。
然而今天不同,在群山環繞間,她就好像大海裡一隻沒了方向的小船,若為了安全要尋一個錨點,大概,就隻有邊上的傅初白。
林銜月用盡力氣,在一片重力的壓迫感裡偏頭去看。
傅初白也帶着頭盔,看不見他面上的神色,但動作卻是冷靜的,娴熟的,遊刃有餘的。
車子漂移過彎,即使有安全帶的桎梏,林銜月的身子還是随着慣性往邊上傾倒。
大腦已經完全亂了,像是漿糊,将她的五感全部封住。她很想驚呼出聲,但又怕會影響傅初白的注意力,隻能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雙眸也跟着緊閉,掩耳盜鈴似的。
在一片視覺的黑暗裡,她開始靈魂出竅,就好像在半山腰的天空飄着,俯瞰賽道裡正不斷你追我趕的兩輛車。
林銜月自認不是個勝負心很強的人,但這一刻,她無比希望傅初白赢。
又是一個大彎,輪胎和地面摩擦發出尖銳的哨音。
心髒快要從胸膛中蹦出來,
她擡手壓住起伏的胸廓,将頭略往下垂,試圖以此來收攏快要飄散的意識。
“林銜月,”
一片嘈雜裡,她聽見傅初白在叫自己的名字。
她很答,但嘴唇卻像是被什麼東西封住。
“睜開眼睛。”
聲音落地的同時,車子再一次迎來一個巨大的擺尾,緊接着,穩穩當當地停了下來。
引擎熄火的瞬間,重壓感消失。
在心髒一片劇烈的跳動聲中,林銜月睜開眼睛。
外間是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