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幼鏡心頭一跳,險些要将這鏡子摔出去。而等到再看鏡中,鬼面具已然消失不見,留下的隻有自己駭然驚惶的一張臉。
他直覺此物不平常,默默收至袖中,将自己的衣裳也盡數褪下,拿起一件何尋逸的大氅裹好身體,揉了揉眼眶,擠出一汪淚來,便推門而出了。
何尋逸這尋歡作樂的内室遠離外府,尋了許久,才找到幾個侍女。少年赤着雙足披散長發,大氅下露出兩條白皙纖細小腿,神色慌張地踉跄前來,張口就是抽泣聲。
“好姐姐們……不好了,何公子、何公子他暈過去了……”
何家僅何尋逸一根獨苗,自然金貴得很。幾個侍女入内室瞧了一眼,紛紛花容失色,連忙掌起滿院紅燭,尋醫的尋醫,灌藥的灌藥。
不多時何家老爺也來了,先啐罵了一番不成器的兒子,又看見角落裡瑟瑟站着的孱弱少年,蹙眉道:“你是甚麼人?”
明幼鏡支吾着,何老爺何等聰明人士,盯着那如女孩兒般含羞帶媚的桃花眼,一擺手道:“滾滾滾,日後再不許到府上來!”
大約也是怕他滾得不夠快,還特意撥了輛馬車把他送回泥狐村。明幼鏡見何府漸遠,方才長舒一口氣,隻歎自己在無數個世界被輕薄時用的這般手段實在高明,一棍子敲上去,少不得讓何尋逸暈上一兩個時辰。
方适時也,在馬車上将衣裳穿好,心想這樣回去,他日何尋逸來明家尋仇,自己又怎麼逃得過?雖說對明欽與他那婆娘并無親情可言,可這些日子到底還是得留在明家,惹禍上門總是不好。
正苦思着,那駕馬的車夫忽然停下,将車簾撩開,不客氣道:“送你到此處了,快滾罷!”
明幼鏡一瞧,竟是不知何處的荒郊僻嶺,前不當村後不當店,夜裡一股子陰陰鬼氣。而那車夫顯然沒有與他多言的念頭,馬鞭一揮,說調轉而去便調轉而去了。
不過這一趟也不是全無收獲。摸摸袖中,那面鏡子尚且還在。
夜風凜凜,吹得他不得結結實實打了個噴嚏。恍惚間好像聽見有誰在呼喚着宿主宿主,低頭一瞧,那系統化作的白貂又出現在他腳畔。
“你去哪兒了?”
胖貂正經道:“主神的命令,我要一直跟着您的。隻是若您不需,我便不在,免得令旁人起疑。”
明幼鏡摸着鼻子,碎碎念道:“為何不像過去那般住在我意識裡,實體化也忒麻煩了些。”
胖貂用爪子撐着腮幫,嘿嘿一笑:“許是主神怕您孤獨吧。”
142可不會有這樣好心。明幼鏡裹緊身上大氅,費力地透過寒風辨别四面方向:“此間為何處?如此陰寒異常,怕不是也受了宗蒼影響。”
此世界原文中有提到過,宗蒼為純熾之體,使得整個摩天宗都受其影響,長夏不衰,幾無寒天。然而摩天宗周邊城池村落,無不是長冬凜夜,夏日短促。
胖貂道:“這裡大概離泥狐村尚遠,若是要走回去,隻怕不現實。”
明幼鏡叫冷風一吹,渾身戰戰。揣入袖中的手摸到了那塊銅鏡,将這鏡子交給胖貂瞧:“我原本想着在何府找一些防身之物,但到頭來也隻順回來這個。你認識這個嗎?”
“看着隻是面尋常鏡子……原文劇情裡有涉及到鏡子的嗎……”胖貂冥思苦想,“啊!有了,對鏡play……”
話音未落便被明幼鏡丢了出去。
指望不了這系統什麼。不過對于鏡子,他自己其實有一點點印象。似乎在開篇一筆帶過的地方,提過宗蒼有一個年幼早逝的弟弟,彼時二人兩處征戰,通訊之時,靠的便是一面銅鏡。
會是自己手中拿的這個嗎?
不過總攻肉. 文裡不能期待伏筆都能收回來,挖坑不填太常見了。
正沉吟着,忽聽遠處辘辘車聲,似穿越寒風而來。明幼鏡順着來聲望去,看見一面墨綠底金色繡紋的車旗,隐隐浮出一個“謝”字。
馬車在他身前停下。來人兩袖當風,眉眼清冽,袖中雙手纏滿慘白繃帶,面容瞧着有些熟悉。
“謝闌師兄?”明幼鏡一怔,“不對,你不是謝闌師兄。”
謝闌倨傲淩厲,面前這人卻疏離淡然。仔細看時,面容也不甚相同——仿佛更溫潤,也更清亮俊秀,年紀似乎比謝闌小一些,和明幼鏡差不多。
啊……那日在水榭之上見過的,何尋逸的好友,應該是謝闌的同胞兄弟謝真了。
“明師弟。”謝真舉止端雅知禮,看起來像個漂漂亮亮的小公子,“謝某有請。”
……
謝家距摩天宗是很近的,其府宅便在山腳之下,透過窗椀,可見山門後蜿蜒而上的青石天階。
明幼鏡抿着熱茶,時不時瞄上幾眼謝真。原文裡不記得這個人出場的情景了,大概跟他一樣,不夠格當主角受,隻是個小炮灰。
但是炮灰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正好比備胎也分不同價位。謝真顯然就是高檔一些的備胎,雪袍浪襟,銀冠玉帶,眼角眉梢都是清新雅緻,比明幼鏡這個沒名沒戶的野物上台面得多。
他實在不會擺弄這複雜的茶活兒,索性将杯子一舉,咕咚咕咚地喝起來。
謝真一怔,周遭圍坐的幾個少爺公子也齊齊笑起來。那笑聲實在稱不上友好,隻聽一人嘁了一聲:“飲牛呢?”
明幼鏡面上微紅,小心翼翼地縮起手腳。謝真又為他斟滿新茶,道:“昨夜委屈你了。遄閑兄一貫風流,對你也難免輕薄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