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衍眼眶倏地一熱，盯着自己的腳尖狠狠點頭。

李閱川還是簡單做了四道菜：娃娃菜炖排骨、清蒸大黃魚、蒜蓉茼蒿、拔絲玉米粒。

季青衍跟在人家屁股後面打轉轉，一會兒幫着洗菜，一會兒嘀嘀咕咕剝蒜，一會兒哇哇大叫着偷看李閱川殺魚。

李大廚不僅要按住滑不溜丢的魚，還要抽空安撫一驚一乍的老闆，等大黃魚終于蓋上滿滿的蔥姜上鍋時，已經累出了一腦門汗。

他随手遞給季青衍一個洗好的西紅柿，指着廚房外面的餐桌凳子，“去坐那兒吃。”

那西紅柿果形周正紅潤滾圓，隔着表皮都能看到内裡的果肉，仿佛輕輕一碰就會冒出汁水。

季青衍美滋滋地捧着這酸甜的柿子，就如同捧着自己同樣酸甜的心。

突然一張潔白柔軟的紙巾飄蕩在眼前，頭頂低沉男聲響起：“擦手。”

這頓晚飯季青衍吃得糾結無比，一方面珍視面前的每一筷子，另一方面又難過于李閱川明天就要搬走。“明天我跟你一起回基地住”，季青衍話語中略帶賭氣。

“嗯”，李閱川倒是無波無瀾。

回去之後李閱川依舊無法正常訓練，更無法正常出任務，也就是說依舊享受三倍津貼的福利待遇。

好在他性格本身就沉，說難聽點就是悶，每日在宿舍呆着看書也不會煩。

書是從季青衍家拿的，臨走時季青衍給他裝了一大堆東西，他都沒要，隻借了幾本書。

李閱川從後勤領來筆和本子，看到喜歡的句子就抄下來，落筆處才寫完的是“确信喜歡的人能好好活着，即便面對死亡，也有如看到了未來。未來不僅僅是明天，未來能在人的心中，隻要心中有未來人就能幸福”。

他合上書，扣上筆蓋，默默站在窗口揚頭眺望天際。

正午灼熱的陽光卷着回憶摧枯拉朽般砸進腦海，當時也是灼熱的午後，破碎的人體組織，滾燙的鮮血，堵在喉嚨口的呼喊.......每一幀圖畫都是一柄寒刃直插跪伏在戰友身邊掩面恸哭的靈魂。

季青衍拎着兩大箱東西過來找人，剛想敲門發現門虛掩着，他順勢推開的瞬間就看到癱坐在窗前的人影。

季青衍吓得魂都要飛了，他以為是那倆血窟窿的原因，直接扔了箱子兩步沖到李閱川面前，眼睛裡寫滿了焦急，“小川，怎麼了？摔了嗎？”

從夢魇中被喚醒的人神情蒙蒙的，似乎聽見了但腦内無法翻譯眼前的話語。

這種呆愣的表情與李閱川那張沉穩的臉十分不搭，季青衍吓壞了，“小川，你是不是磕到頭了，快，咱們上醫院”，說着兩手穿過李閱川的腋下，試圖把人扶起來。

李閱川輕輕擺手，聲音嘶啞而低緩，“沒。”

一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字，季青衍卻聽出了痛苦。仿佛某種隐而不發的情緒在把李閱川往深淵裡拖，季青衍不知道那蝕骨之地到底埋藏了什麼，隻知道不能讓它把李閱川拖走。

“小川！你看着我！小川！李閱川！！”，他順着李閱川的腿坐下，雙手按住李閱川的雙肩不停搖晃。

李閱川先是偏頭看了一眼搭在自己肩膀的手，然後又如同慢動作一般緩緩擡頭盯着眼前一臉擔憂的人，随後眼神逐漸由茫然轉為疑惑，再由疑惑轉為惶恐。

季青衍順着李閱川的後脖頸往裡摸，冰冷而濕潤的觸感讓他心疼到發酸，“怎麼了啊，吓成這樣，想到什麼了？”

李閱川猛地抓住季青衍的手掌，努力确認什麼一樣的用力捏着，然後又順着手腕往上摸，直到握住手肘才停。

他認真感受着指腹下跳動的動脈，凝視季青衍的雙眼，怕驚擾了周圍空氣般小小聲問道：“你還好嗎？”

“啊？”，季青衍眼睛瞪得像銅鈴。

李閱川依舊小小聲，“吃穿都有嗎？”

眼前的畫面實在詭異，季青衍意識到這是魇住了，他從未見過李閱川身上出現這種虔誠到近乎惶恐的表情和語氣。

突然！李閱川單手撫上了他的臉頰，五指眷戀地輕輕摩挲着，緩緩笑道：“太好了，你又熱了......”

明明是無限深情的情節，但此時的季青衍要吓瘋了，他一把拍掉李閱川的手，狠命掐他的人中，邊用力邊吼：“小川！！！你清醒點！！！别害怕！！！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