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有個女兒,比蘇綻還小幾歲,蘇家出事的時候還在上初中,有白血病。
當時蘇淮生在别墅自缢,蘇綻悲傷過度暈了一天一夜,再醒過來就沒有見過李叔孫阿姨他們了。
家裡的所有事情都有舅舅來打理,蘇綻特意問過李叔的去向,舅舅拍着他的肩膀做過保證。
“放心,該給的補償舅舅都給了,他們家有個生病的女兒,讓他早點回去照顧孩子,就别跟着咱們天南海北地跑了。”
蘇綻單手放在桌子上,指頭蜷起,掌心緊攥成拳。
“我舅舅給了您多少錢?”
李叔不想提這件事,話到此處卻又不得不開口,低頭抿了一口已經溫下來的水,擡手比了個“五”。
“五萬?”蘇綻皺眉,李叔每年的獎金都不止這個數,何談補償。
誰知李叔卻搖了搖頭,緩緩揭開一段往事,“五千。”
蘇綻抿住嘴唇,眼角挂上一顆淚珠,胸腔一顫,眼淚又滑下來。
七年前的他終究還是太過無能為力。
“對不起……”蘇綻挪噎道,“我不知道事情是這樣的。”
他從前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花錢像流水一樣,銀行卡沒有限額,零花錢上不封頂。對“錢”的概念一無所知,更不知道五千塊在李叔這樣的家庭裡意味着什麼。
他隻知道舅舅騙了他。
沈遲察覺到不對勁兒,輕輕晃了晃蘇綻,問:“法院判了多少賠償款。”
蘇綻回神,時隔七年才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什麼,凝着一滴淚緩緩搖頭,“不知道。”
“我在北城還了543萬,但那是被追讨的數額。”
沈遲蹙眉,蘇綻對《民法典》或許一知半解,但他不會不清楚。蘇淮生留下來的财産絕不止五百多萬,因此這隻是一個保守的數字,實際的賠償金可能遠不止這個數。
如果真的是設計圖紙出現問題導緻體育館坍塌,真的需要賠這麼多錢嗎?
就像蘇綻說過的,成年人和未成年人有不同的處事方法,事發的時候不容許他想這麼多,北城七年他也無暇抽身,但今天舊事重提,許多細節都不約而同地湧了出來。
蘇綻的神情有些呆滞,靠在椅背上,乍一看好像被賠償款的事情吓住了。
幾分鐘之後,他才自言自語似地開口:“我家裡還有兩台車子,還有我爸媽的畫……”
他擡眼,視線掃過李叔,然後落在沈遲身上,顯然已經估算出了一個數字,“少說也要上千萬。”
沈遲拍拍他的手,輕聲一歎,“不止。”
李叔現在還是雲裡霧裡,當年事發突然,他們一幹人被遣散地很痛快,後來蘇綻随着舅舅離開椿城,體育館坍塌的消息被全網封鎖,曾經的許多事情就漸漸沒有人提起了。
猶豫片刻,李叔還是開了口,“綻綻,叔有句話,當年沒來得及對你說,現在說也不晚。”
蘇綻回神,一下坐直身體,聆聽問詢的神色,“李叔您說。”
李叔擡手往上一指,“叔覺得,有人讓你爸爸頂了罪。”
蘇綻一顆心因為這句話狠狠地墜了下去。
他答應沈遲可以調查之後,沈遲其實已經查到了很多隐情。
七年前的事情被壓得太死,即便沈遲如今身處政律系統,有些事情查起來也相當棘手。
比如當年的賠償金。
但事情既然發生了,就總會留下痕迹,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裡,沈遲已經聯系到了體育館的承建公司,隻不過事發之後對方已經人走樓空。
除此之外,相關的證人也在一個接一個浮現出來。
蘇綻很感激李叔能夠将這些疑點如實相告,鄭重與李叔道了謝,臨走前塞給他一張銀行卡。
李叔說什麼都不肯要。
“叔……”蘇綻軟聲道,“我給您錢不是為了彌補什麼,而是真的把您當成家人。”
他哭過,眼角的位置紅紅的,說話時帶着一點鼻音,“以後我都在椿城,再也不走了。”
這句話說完,他轉轉手腕握住了沈遲的小臂,與身邊的愛人相視一笑,像是在表決心似的。
沈遲緊了緊手臂,在來來往往的行人之間與蘇綻十指相扣。
愛意已經昭然若揭。
與保險公司交涉完畢,KE裹緊自己的小外套朝着路邊走過來,一眼就看見蘇綻和沈遲膩歪的樣子,恨不得捂着眼再跑開。
蘇綻拍拍他,語重心長地說:“你自己想辦法回去吧。”
KE瞪大眼睛,“那你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