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耕雲的手像他的人,手指明顯比掌背長不少,骨節細,甲床大也圓潤,皮膚也挺細膩,看不見汗毛,挺修長秀氣的樣子。
而且他不留指甲,泥巴印子其實隻有很薄的一條弧線,看是看得見,不過王醒因為知道他洗幾遍了,并不覺得他邋遢,趕在他徹底站起來之前把他手腕一捉,加了個往下拉的力度。
“剛不是洗過嗎”王醒說,“别折騰了,這個光拿水沖也洗不掉,回頭空了回家搓衣服去吧,現在吃飯。”
他不介意,嚴耕雲樂得不去,也忘了他是給,偷乖躲懶地坐下了,因為真餓了。
王醒吃飯挺安靜,不怎麼說話,嚴耕雲便也埋頭吃,隻在上菜後問一句味道怎麼樣。
王醒對吃的不太講究,覺得挺好,嚴耕雲卻是個怕鹹的,一瓶又一瓶地加沙棘汁。
王醒多看了一眼,因為有兩回了,嚴耕雲每次都喝這個,愛的十分專注。
嚴耕雲卻油然誤會了,以為他想喝,拿起手機偷偷給他點了一個,以至于等那瓶飲料送上來,王醒不想喝也得喝了。
兩人隔着桌子,提着倆一樣的瓶子,嚴耕雲幹脆伸過去,在他的瓶子上裝模作樣地一磕,說:“來,喝!”
王醒禮節性地抿了一小口,立刻被酸了個龇牙咧嘴。
嚴耕雲看着他難得豐富的表情,差點笑死了。
他笑起來沒什麼表情管理,哈哈哈的,五官特别飛揚,但是看起來夠樂呵,以至于王醒看着他笑,也覺得自己變高興了。
嚴耕雲笑到中途,眼皮一擡,也看見他在對面笑。
人往後靠在椅背上,右手肘撐着右邊的扶手,捏着玻璃瓶的手指擋着鼻尖以下,刀刻般清晰的眉眼向下彎着,看起特别……
嚴耕雲腦中“特别”了好幾下,然後鬼使神差地冒來一個:好騙。
真是見了鬼,嚴耕雲自己都覺得離譜:人家那腦袋,金融市場裡都撈到錢,自己居然敢覺得他好騙……
可當“騙”這個字眼在腦中重複幾遍之後,嚴耕雲忽然靈光一閃,反應過來自己在意的是什麼了。
他在意的,是孫舒毅的出現。
也許王醒根本不需要,但嚴耕雲心裡已經把他當朋友了,所以略一遲疑,還是提着瓶子,又過去磕了一下,說:“王醒。”
王醒喝不來這個酸東西,但看他來碰,還是迎過去,“叮”了一聲:“嗯?”
嚴耕雲把目光掃進他眼眶裡,氣質一下正經了不少:“你們公司跟孫舒毅的生意,我多句嘴,行嗎?”
王醒平白多個信息,求之不得,坐起來說:“行,你說。”
“如果你們決定合作,要簽合同了,那他們那邊,除了現金,”嚴耕雲鄭重地說,“其他什麼樣的資産,你們最好都不要接受。”
王醒就是幹這個的,一點就通,看他的眼神一瞬轉深,又斂去道:“好,我知道了,如果有合作,我會拒絕他們所有現金以外的資産出資行為,還有嗎?”
還有就是,孫舒毅這個人,有點兩面三刀。
不過這也是嚴耕雲個人的感受,王醒也是社會人士,自有自己的判斷,嚴耕雲沒在個人品行上多嘴,搖了下頭說:“沒了。”
“好。”王醒這回沒說謝謝,隻提了下瓶子,随酒似的喝了一口,喝完問他,“怎麼,頑世拿合同坑過你啊?”
那些事都過去了,嚴耕雲也消化完了,現在并不避諱這些,注意力都在王醒被酸得像是迷了沙子似的眼睛上,覺得他那樣子有點柔弱:“嗯。”
“柔弱”的王醒換回了他的北冰洋,過來敲了他一下:“怎麼坑的?”
“拿期權和股權抵工資,但實際這些東西,價格很難說,也很容易被稀釋,”嚴耕雲喝了口飲料,“不像現金,5毛就是5毛。”
又是期權又是股權的,王醒忽然反應過來:“你拿的是頑世的原始股嗎?”
嚴耕雲平淡地“嗯”了一下,應完看他有點意外,往後一靠,肩膀打開,後頸挺起來,拿了個腔調說:“怎麼了,我不像嗎,原始股東?”
王醒隔着桌子看他,那架勢還是挺有的,就是續航時間太短,自己開始憋笑了。
不過考慮到頑世的市值,哪怕隻持有5‰,那資産也是不可小觑的了。
王醒忽然就理解了他那種無所謂的态度,無論是對老劉、李興達,甚至是自己的爸,原來那可能并不是因為天生的散漫,而是一種更深厚的閱曆所帶來的淡然。
此時此刻,王醒給他套上了一層高管的模版,再把他打量了一遍,結果打量完了,對他的印象還是沒有變化。
嚴耕雲就是那個樣,擦玻璃、騎電瓶、找苔藓,胡說八道。
王醒說:“不像。”
不像就不像,嚴耕雲也不需要非像哪個群體,但王醒那個語氣太笃定了,他有點不服:“為什麼?”
王醒逗他:“因為你身上沒有暴發戶的味道。”
嚴耕雲确實暴發失敗了,但他也不稀罕那個味道,笑着說:“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