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瘦了很多。”
“是嗎?可能沒什麼胃口吧。”
蔣光昀看着任願,心中憐愛占了上風,他輕輕吻了吻任願鬓角,盡量撇去剛剛的不快,不熟練地用輕松的口吻道:“嗯……壞寶寶心情不好?”
任願沒閑心糾正蔣光昀的稱呼,也沒注意到蔣光昀的變化,他沉默了一下,說:“我看了完整的劇本。”
他看到了陳平的過往,知道了陳平殺人的原因。
陳平是聽障人士,二級聽損,和母親相依為命,母親靠撿廢品為生,陳平因為殘疾和貧窮而自卑,因為遭受過校園霸淩,性格漸漸變得乖張,他并沒有在學校好好學習發聲和唇語,還略為虛榮,他艱難地讀過小學後就辍學,卻還是半個文盲,因為陳母聽不見,他一直糊弄過去,假意在陳母面前說話,從不和陳母一起撿廢品。
有一天,一個男孩給了陳母錢,要求陳母把一個箱子拿到某個地方,陳母照做,就此卷入了虐殺孩童一案。
監控在那時并不普及,她什麼都不知道,隻知道那個給錢的男孩一定有問題,她給陳平比手語說明那天的狀況,叫陳平轉告,可陳平不會說話,吐出來的隻有含糊的字音,叫他寫字,他也隻會最基本的字。
後來,有人提供給法庭一個手語師,但這希望卻将母子推入深淵,手語師收了賄賂,篡改陳平表達的手語,陳母沒有“人證”,自此入獄,她以為陳平是因為恨她這個母親而做了假證,萬分痛苦,在獄中自盡。
陳平收到母親遺物,是一張紙,上面畫着一個男孩,打了個叉,又在旁邊畫了個流淚的女人。
他心中悔恨絕望,萬分痛苦,可什麼都不會的他無法和人交流,根本沒法翻案,就算小男孩真的被确認為殺人犯,但也會因為年紀不滿刑事年齡而逃脫罪行。
能怎麼辦?
能怎麼辦呢……
是他害死了母親……
十年的蟄伏和隐忍,全靠着一腔恨意支撐着他!艱難學習,發聲說話,學習兩種手語,就是為了最後手刃那些仇人……
可這一切又豈能挽回?如果他本來就能好好學習融入社會,是不是至少能讓母親逃掉一死……
任願越想越深,口中喃喃道:“是陳平的原因,是我害死了最親的人。”
任願想起了任霞景……任霞景罹患膠質瘤,正是需要陪伴的時候,該是有多害怕?卻強撐着不告訴他,隻因為他忙着拍戲,任霞景獨自做完了第一次手術,直到第二次複發,任願才從醫院口中知道母親病情。
可後來那段時間,他作為人子,盡到責任了嗎?
他那時為了花錢治病,去拍很多爛戲,但再多錢也于事無補,母親還是走了,自己如今也一事無成。
他那時想穩住戀人,又想陪伴母親,但沒能平衡好時間,母親沒有享受他全部的照顧,他最後也還是和人分了手,遍體鱗傷,如今的關系也一團亂。
自己把一切都搞得很糟糕,事業,愛情,親情……
如果一切重來,他就該把所有時間都放在母親身上,而不是想着事事都占好,樣樣都得宜……
怎麼可能事事都如願呢?
他聽到母親再次病危的消息,不明白剛剛脫離危險期的母親為什麼不到一天就不行了,一臉恍惚地趕去醫院,就想過這句話:是不是都怪自己太貪心,總想着事事都要如自己所願,所以老天就要全部收回……
到了醫院,任霞景躺在病床上,側着臉面向門口,一副等着他來的模樣,任願屏息走到母親身邊。
任霞景聽見他來了,費力睜眼,拍拍他的手,眼珠依然混濁,“不要怕……”
任願想說話,卻悲痛過度,張口已失聲。
任霞景指了指放在床頭的假發,聲音很輕很輕:“願願……你的事,我都……知道,如果……你不開心,就不要他……”
任願面色發白,眼眶通紅,緊緊握着任霞景的手,隻能做出來一個嘴型:“媽……”
任霞景笑了笑,心疼地摸向任願臉上的傷,“男人很多……再找……就不要他……”
任願擠出一個難看的笑,臉上的肌肉都在隐隐抽搐,他頭疼欲裂,鼻塞到仿佛不能呼吸,可眼中始終幹涸,掉不出淚。
任霞景眼神已經開始渙散,“……照顧好自己……千萬要照顧好……不要傷害……其他女孩子……”
任願心痛無比,跪在床邊說不出一句話,隻能一聲聲幹啞地叫着“媽”……
監護儀發出一聲長長的“嘀”聲,病房裡隻有任願無聲的痛哭,耳邊那刺耳的嘀聲是他後來的夢魇,無數次午夜都能夢到,甚至常有幻聽性的耳鳴……
任願坐在床上,雙眼通紅,眼白滿是血絲,淚啪嗒啪嗒地掉。
“任願!任願?任願!!”蔣光昀吼出來。
“嗯?”任願回過神,看向蔣光昀。
蔣光昀神色驚疑不定,簡直不明所以,他擡手擦着任願的眼淚,胸口刺痛,“你怎麼了?你剛剛是在入戲嗎?”
任願搖頭:“沒有,我是……是有點累了。”他咽下訴諸重重心事的話語,安靜好一會兒,才道,“謝謝你叫醒我,我不能太透支情緒了,這些情緒要留到後面的戲用。”
拍劇不是按順序拍的,他還沒拍到法庭手語那部分的大戲,平常自己模拟心情,對對情緒還好,現在全部發洩出來就太早了。
“要留到以後用?你還說這不是入戲!”蔣光昀惶色難掩,渾然忘了自己以前也是這樣的,為了找到感覺,硬要逼到自己狂瘦二十斤。
任願緩過來了些,隻是心情還有些低落,他看蔣光昀這樣的表情,心裡輕松不少,“很正常的,我一直就是這樣演戲的。”
把情緒封存在一個盒子裡,在需要的時候将它打開,爆發式地體驗,演完一段,心力憔悴。
蔣光昀沒說話,他忽然起身,脫了自己褲子。
腹肌輪廓清晰,連帶着那個龐然大物。
任願眼神掃過,心跳飛快,他驚道:“……不是說沒東西不做嗎?你幹嘛!”
蔣光昀面色不佳,“你狀态很不對。”
他抓住任願的手腕,按上去,神情帶着點悲憤和屈辱,“我要幫你出一出戲。”
蔣光昀咬牙,工具就工具吧……他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