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樂開始忙碌起來。
剩下的妖本來就不多了,衡陽又還在不遺餘力的抓捕,他們是能藏多深藏多深,根本不敢抛頭露面。更别說,聽說是赫赫有名的天師鐘樂想要找到他們,他們就躲的更遠了。
鐘樂用了化顔咒,将自己重新變成“小乞兒”的模樣,才讓他們不再那麼警惕。
大概半個月的時候,她終于從一隻小鼠精口中打聽到了妖族的一些事。
那小鼠精縮在洞口裡,也不敢出來,兩人就這樣不見面的交談。
鐘樂和它打聽剩下這些妖怪中比較厲害的、有威望的、他們都聽說過的人物,小鼠精哆哆嗦嗦一會兒,說,有一隻狼妖,名為息竹。
鐘樂問息竹是何模樣,小鼠精說,息竹穿一襲潇潇青衣,十分瘦,十分蒼白,卻又十分有力量,你隻要見了她,就一定能認出她。
鐘樂又問息竹現藏匿在何方,小鼠精說,白帝城。
“白帝城?”鐘樂驚了,這狼妖真是膽大包天,竟敢待在衡陽眼皮子底下,難道這就是所說的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小鼠精說:“因為那天師鐘樂就在白帝城。”
哦?鐘樂來了興緻,挑起眉:“為何說鐘樂在白帝城,息竹就在白帝城?”
“因為、因為,”說起鐘樂的名字,小鼠精有些打顫,“鐘樂殺了息竹的阿娘。”
鐘樂蓦地覺得有些不妙,果然,聽得小鼠精說:“自那以後,息竹就一直暗中觀察、追蹤着鐘樂,她生怕錯過任何一個能夠殺死鐘樂的時機,所以,鐘樂在哪裡,她一定就會跟到哪裡。”
……完了。
鐘樂垂頭喪氣的告别小鼠精。
息竹現在不在白帝城,息竹在落霞鎮,因為,在那裡她自己摧毀了自己的妖丹。
鐘樂十分郁悶,心想世事怎麼就這麼不巧,她現在需要一個息竹樣的人物,可偏偏息竹已經在那時死去。
但反過來想,若是息竹不死,可能也不會有如今這個意圖尋找息竹的她吧。
有時看來陰差陽錯,卻其實不偏不倚,就像溪水向四面八方奔騰流淌,最後總會彙入那支它命定的河流。
或許,這就是人們所說的命運。
鐘樂掏出一面小巧的圓鏡。
相比塵緣鏡,她并不喜歡水月鏡,因為塵緣鏡看到的是過往,過往發生的事是已經确定的,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絕無錯誤的可能。但是,水月鏡中看到的是未來,是命。
命是什麼?
鐘樂覺得,命是未知,是由自己親手書寫的無限可能。她不信命是注定好的。
眼前無數條路,她走了東,那麼命運就跟着往東走,她走了西,那麼命運又會走入西邊的那條道。命運如何,在于她的選擇如何,而她的選擇如何,是由她牢牢掌控在手裡的。
所以,命也是牢牢掌控在她自己手裡的。
她又怎麼可能相信水月鏡中所看到的景象?那是假的,是虛的,是騙人的,是封建,是迷信,是自欺欺人的謊言,是懦夫用以掩飾的借口!
但是,在這一刻,鐘樂思索再三,還是好奇的抹去水月鏡表面的灰塵,在清明月色下,睜大了眼睛。
“……”
半晌後,鐘樂将水月鏡收回包袱,并且打算永久的壓在包袱裡,再也不拿出來看了。
果然是騙人的,她心想。
終于回到蓬萊島,鐘樂叫道:“李刻青!”
他一定懶得回答,鐘樂也不在乎,問道:“飯做好了嗎?”
她跨進木屋,看到李刻青蹲坐在地上,尾巴優雅的盤起來,用法術操縱着一團火焰,咕嘟咕嘟的煮着一罐子魚湯。
鐘樂說:“好了沒啊?我快餓死了。”
李刻青簡直煩死鐘樂這個好吃懶做的家夥,整日在外面晃蕩,留他一個守着這座孤零零的空島,而她呢,想什麼時候回來就什麼時候回來,回來了也不做飯,往床上一躺,死乞白賴的等着他将碗筷都端上來、飯也給她盛好。
但饒是如此想,李刻青還是伸個懶腰,站起來,揮揮前爪,陶罐的蓋子便被掀了起來。鐘樂眼前一亮:“好香啊!”
李刻青翻個白眼,再揮揮前爪,裡面的湯就細細旋轉着升起來、落到了鐘樂碗中。
鐘樂掰一大塊饅頭,一邊鼓着腮幫子就魚湯吃,一邊好奇的問李刻青:“你的人形到底長什麼樣啊?”
李刻青懶洋洋:“不知道。”
他是在敷衍她,鐘樂說:“至于那麼小氣嗎?”
李刻青高傲的哼一聲,鐘樂:“得了,不看就不看,搞的我有多麼好奇似的。”
李刻青的前爪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他優雅的吃完魚、舔完魚湯,揚了揚尾巴尖就打算去洗碗,反正也沒指望着鐘樂會動手。
可是,收碗筷的時候,他的尾巴不經意掃過鐘樂肩頭,覺得那裡濕漉漉的。
他又蹭了一下,這次是有意的了,用了點力氣,結果,他發現他尾巴上的毛被染上一抹淡紅色。
貓的嗅覺何其敏銳,他皺眉:“血?”
“啊?”鐘樂愣了一會兒,反應過來:“哦,這個。”
她指指自己肩頭:“回來的時候,被一隻九尾狐咬了一口,他說我殺了他的妻子……真是奇怪,在他口中,我好像是一個很壞很壞的魔頭。”
在那九尾狐口中,她心狠手辣,荒淫無度,嗜血,嗜殺,她是個厲鬼,身穿紅衣,手執黑劍,嘴角帶着嘲諷冰冷的微笑,在毀滅一切的熊熊烈火中,砍下一顆又一顆的頭顱。
“我真不這樣覺得啊,我覺得自己還是挺正義的。”鐘樂說。
李刻青:“比那更甚。”
鐘樂:“……啊?”
李刻青說:“在我們這些妖心中,鐘樂這個名字,恐怖過世上一切厲鬼。于我們而言,你的确是個殺妖不眨眼的劊子手。你殺死的妖,屍體可以整整摞滿一整座白帝城,鮮血可以染紅人間大地上的所有江海河流,無數對有情之妖在你的劍下分離,無數個家庭在你的劍下破滅。”
鐘樂尴尬的咳嗽一聲:“真的是這樣嗎?”
“真的,”李刻青面無表情,“現在,脫衣服。”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