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鐘樂的同伴,清颢自然也受到了同等熱情的對待。當然,同樣的,這熱情有些太過分,所以清颢也同樣沒有吃飽。
鐘樂坐下來,看到方才那些飯菜都已被熱過,微微泛着白氣,此刻吃來正好。而且,十分貼心的是,清颢将那些魚都挑好了刺,整整齊齊擺放在碟子裡,同樣,蟹膏蟹肉也都剔好裝在蟹殼裡,蛤蜊、明蝦等也都剝去了殼,整齊放在一邊。
“麻煩了。”鐘樂咽口口水,往熱過的白米中倒了些菜裡面的湯汁,拌一拌,然後大吃起來。
鐘樂不喜吃海錯,其實是因為一個很懶惰的理由。
她認為,人的一生,就該潇灑豪邁,大口喝酒,大碗吃肉,還有,用大刀砍妖怪。而海錯嘛,大多得剝殼,挑刺,吃起來不夠痛快。
而此時,有人将這一切都做好了,她自然沒了嫌棄的理由,樂得吃了。
回鍋再熱一次的飯菜,比新鮮出鍋的飯菜更加入味,每一粒米都浸透了金黃的油汁,咬到口中,鮮香四溢,鐘樂吃的兩腮鼓鼓的,一口還沒咽下去就又急着去扒拉另一口,恨不能連舌頭都一起咬下去。
清颢喜吃清淡,為自己煮了碗清粥,此時他用瓷勺子輕輕攪拌,散去其熱氣後,舀一口喝下去。
“放了我吧。”
鐘樂一下子停住了:“你說什麼?”
清颢神情很平靜,就好像他的要求一點也不過分似的。
他說:“放了我吧。”
鐘樂一下子索然無味,放下筷子,冷冷的說:“所以,這就是你今晚來找我的原因?”
清颢徐徐的攪動着熱粥,不慌不亂。
“放了我吧,”他說,“你知道的,我無意殺人,今後也無意複仇。”
鐘樂挑起眉:“那你想做什麼?”
清颢想了想,認真的說:“我想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隐居,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每日喝喝茶,看看書,澆澆花,欣賞天邊的晚霞,還有瞬息萬變的流雲。我不會打擾任何人,也永遠都不會離開那個地方,可以嗎?”
鐘樂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他是妖帝的兒子,本該在那一夜就死在白帝城,或者是死在衡陽的折磨中,是她一力保全了他。她帶他離開白帝城,掩去他身上的妖氣,将他當做平常凡人對待,就這樣,他竟還覺得不夠?
“待在我身邊,就這麼讓你難受?”
清颢搖頭:“不是因為你,我隻是想要……自由。”
自由?鐘樂冷笑:“我限制了你的自由?”
話一出口,忽然想起他身上有子母咒,的确是限制了他的自由。她噎了一下,道:“至少,比起失去自由,你還活着。”
妖帝,拜鬼憂,還有宣離,他們都已經死了,而他卻活着,這不比他口中的自由好嗎?
或許,知道鐘樂不可能答應他,清颢閉上眼靜坐了一會兒,再睜開眼時,便已恢複如常,溫聲說道:“我知道了,你還未吃飽,再多吃些吧。”
“不必了!”鐘樂冷冷說道。
怪不得他突然如此貼心,原來是懷着這樣的目的。無功不受祿,她不可能放了他,這飯也不用再吃了!
可是,清颢卻微微一笑,溫和的道:“即使不放了我,也不要餓着。”
他這麼一說,鐘樂倒是别扭起來了。她有心掀了桌,冷冷的讓他滾,可是,到底舍不得這滿桌味道鮮美的飯菜。僵持半晌,清颢輕輕掩上門,出去了。
“……”鐘樂坐下來,拿起筷子繼續埋頭大幹。
半個時辰之後,所有碟子都被清掃的锃光瓦亮,鐘樂癱在椅子上,捧着肚子,滿足的歎了一口長氣。
現在胃中沉甸甸的,想睡也睡不着了,她推開窗戶,很輕巧的飛躍出去,打算四下轉悠着消消食。
夜已深,街上行人很少,有一個守夜人提着燈籠、敲着梆子經過。因霧氣太濃,那盞燈籠掩在白霧中,影影綽綽的,瞧不真切,倒像是螢火蟲。
“姑娘!姑娘!”背後有人喊她。
鐘樂停下來:“怎麼了?”
大霧中,漸漸出現一個人影來,隻見是個面容憨厚老實的男人,拎着一串五顔六色的紙筒子,搓着手,十分不好意思的道:“下雨了,姑娘可要買把傘?”
哦?鐘樂這才察覺,空中的确飄着細細的雨絲,她的頭發和衣服都有些淋濕了。隻不過這鶴都多水,空氣本就潮濕,霧氣又重,她方才并未覺察出來。
“這麼晚了,街上都沒有幾個行人,你還在賣傘?”她說着,挑揀了一隻紅色的紙筒,擰開蓋子,從裡面拿出一把做工精細的紅色油紙傘。
男人有些結結巴巴的說:“家……家裡孩子多……”
“就這把吧。”鐘樂付了錢,将傘撐開,在手中轉了兩圈。
男人雙手接過錢,對她歉疚的連點幾下頭,轉過身,像是有什麼急事一般,匆匆就要離去。鐘樂卻唇邊浮出一個微笑,手上一用力,那把紅傘霎時便如旋轉飛舞的刀一樣,飛過去,幹脆利落的切掉男人的頭顱。
紅傘又飛回鐘樂手中。那具無頭屍體僵立了幾秒,轟然倒地。
街兩旁的屋檐上,一個黑色身影快速逃竄。
鐘樂冷笑:“區區小妖,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