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筱憂是最後一個走的,街道又回歸了往日的安靜。
簇簇雪花在她面前飄落,好像比之前更大了些,她緩緩的伸出一隻手,接住那搖晃的雪花。
她鼻頭被凍的通紅,望着屋外一片素白,似把白雲揉碎,她的眼中出現了片刻的茫然,睫毛也有了點點落雪。
北風吹起她的衣袍,她冷的瑟縮,推門進了屋子,想着在這裡等到雪小一些,再回去。
沒想到進了屋子,裡面和外邊兒一樣冷的讓人發抖,裡面的柴火都熄了,慕景白也不知道續上。
傅筱憂望着床上沒動的身影,小聲編排着他,拿起樹枝往火堆擺弄了一下火炭,又填了點新柴,火倏然就起來。
剛才還陰冷的屋子現在被火烘烤的溫暖,傅筱憂伸出自己的手朝着火堆取暖。
又怕擋着後面的慕景白沒火照,挪着到了旁邊取暖,卻看見慕景白垂落一隻手在床側。
傅筱憂怕他着涼,站起來将他的手放回被子裡,可卻發現他的手冷的可怕,如三尺冰窖一般。
傅筱憂意識到不對,猛然将手放在他額頭上試探溫度,居然也是冷的。
傅筱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搖了搖慕景白,“慕老頭,醒醒,”卻沒有回應。
她急了,用力推搡且大聲喊着,“慕景白,慕景白,醒醒!!”
又是一陣安靜,慕景白的另一隻也倏然垂落在床,她看到了他雙眼緊閉,面色烏青,唇色也蒼白。
她顫抖的将手指放在他脖頸處,僵硬且早沒了跳動。
她身形一晃,再也忍不住的抽噎起來,絕望而破碎的哭聲,在這座破廟響了起來。
那石像似乎也有了皲裂之意,面部有了碎痕,看上去似乎也在垂淚。
大滴大滴滾燙的淚水順着脖頸緩緩而下,卻像冰冷刀子割破皮膚一般,冰冷的痛感席卷了她的全身,心肺也好似被痛的挖了出來。
心中那肆意開滿野花的山岚,正在以飛快的枯萎,直至腐爛。
寒日除夕中,煙火綻開後,她的最後一抹光也被收了回去。
她眸光破碎,捏着的拳頭越來越緊,不祥之人這個念頭捅碎了她的軀殼,侵入了她的心底,正恣睢作祟。
她滑落在地,望着慕景白一動不動,再最後緊緊的抱緊自己,她好像又隻剩一個人了。
她将頭靠在床前,發髻卻碰到了後面的枕頭,從慕景白的枕頭底下掉出了一封信,還有紅色的壓歲荷包。
她拿起了信,信上赫然寫着慕景白的字——筱憂親啟。
信上首先寫着:筱憂啊,我還是先走了,諸多歉意,信不能達,可老夫軟弱,亦不敢開口與你講,見字如晤,展信舒顔。
可是又怎麼能展信舒顔!傅筱憂捏着信,兩手講臉捂住,可是眼淚還是止不住的從她指縫間流出。
“筱憂啊,我還是失約了,那在春日立下的誓約,在這凜冬怕是不能作數了。我慕景白在這裡過了一段夢寐以求的日子,可能是上天嫉妒,讓你我終有一别,就是沒有想到這天來得這般快,這般急,我老人家還沒有回過味來呢。”
傅筱憂明明是哭着的,在這裡卻苦笑了一下,他就是像個孩子。
“我慕景白死了,卻有一憾,遺憾是怕以後就沒人護你了,我老人家沒用啊,筱憂啊,你别難過,你就當我是天上的月亮,夜夜眷守着你,護你歲歲平安,長安長樂……行文至此,乃是終筆。”
信封裡還夾了一封舉薦信,落筆最後是長安百草學堂。
她模糊了字眼,信紙濺起了淚花,她的淚一滴一滴的流出,那麼多,那麼多……終于忍了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一晚,傅筱憂把眼淚都要流幹了,枯木一般的坐在地上,眼神空洞,手裡緊緊的攥着那封信。那雙眼睛從明媚到破碎,隻用了一個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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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泛了白,傅筱憂就動了身子出門,想找一個木車,再找一個白布。
大年初一不作客不外出,這是進雨鎮的習俗。傅筱憂在鎮上找了好幾家,都是大門緊閉,她心焦急,卻沒想到遇到了一個不應該碰到的人。
那是之前她賣镯子遇到的掌櫃的,他氣勢洶洶,後面還跟着她娘葉氏,同樣是面色冷沉。
傅筱憂後退一步,難不成是是賣镯子的事被發現了。
果然,隻見她娘葉氏将腰一插,眼睛微微一眯,冷眼盯着傅筱憂,“我問你,镯子哪來的?你個吃裡扒外的,還知道偷是吧。”
掌櫃的附和:“我當時看她就覺得奇怪,怎麼會讓一個孩子來當這麼貴重的東西。這不我就告訴你了,果然這就出了這檔子事。”
葉氏微微欠身向那掌櫃行禮,“這事還得是多謝了掌櫃的,也不是知道這孩子又去哪裡偷摸了,竟是一夜未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