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難得停了風沙,大周軍營外的荒漠從煉獄恢複成了遼曠美景。
巡邏士兵們竊竊私語,計劃着一會兒換班,去遠處逛逛。
不等他們合計清楚,忽聞“嘭!”的一聲巨響,将他們吓了一跳。
循聲望去,隻見不遠處的半空忽然像水面一樣向四周散開,形成了一個半人高的黑洞,一個渾身浴血的人從中跌落出來。
那人落地還掙紮着想要爬起來,但終究是傷勢太重,徹底倒在地上。
巡邏士兵對視一眼,一人上前查看情況,一人回營将此事彙報給主管的将領。
上前查看的士兵拿劍柄将那人小心翼翼地翻過來,隻見這人滿臉是血,模糊了面孔。在他身上摸索一陣,也沒翻到什麼證明身份的文牒,隻有一個慘白沾血的面具,還有一枚瑩潤通透的虎紋玉佩。
士兵拿着玉佩好好看了看,覺察此物定然值錢,拿袖口抹了抹玉佩上的血迹,嘿嘿一笑,轉手就想将此物據為己有。
“幹什麼呢!”
士兵被身後傳來的斷喝吓了一跳,玉佩也沒來得及收,連忙起身站好。
看清來者,士兵心裡驚了一驚,忙問好道:“見過霍将軍!”
霍炳秋看了一眼地上的人,也沒認出是誰。他将目光轉向士兵,問:“你手上拿的什麼?”
士兵一愣,試圖蒙混過關:“将軍,沒有......”
霍炳秋不耐道:“拿出來!”
士兵被震懾住,依依不舍地将玉佩雙手呈給霍炳秋。
霍炳秋拿過一看,心裡咯噔一聲。他飛快地看了一眼士兵,看他蔫巴着并未察覺什麼,便趕緊俯身去查看地上的人的情況。
突然出現的人受傷極重,身下似乎還有些許冰痕,将他粘連在地上,霍炳秋稍一搬動都在流血。霍炳秋輕嘶一聲,不敢再有大動作,伸手小心地擦去此人臉上的血迹。
看清此人面孔,霍炳秋瞳孔一縮,心劇烈地跳了起來。但他面上裝作無事,對站在一旁的士兵說:“此事不必聲張,去叫軍醫來。”末了他又補充一句:“要快。”
士兵領命而去,不一會兒便叫來了軍醫,還擡了擔架。
幾人一起将受傷之人擡回了軍營。
......
“‘白無常’,納命來!!”
“嬴哥哥!”
嬴惑猛地睜開眼,無意識地掙紮着要起身,卻渾身劇痛難以發力,耳邊盡是尖銳的耳鳴,聽不清東西,頭也疼痛難忍。
他掙紮起身不成,眨了眨幹澀酸痛的眼,良久才能清晰視物。他艱難地扭頭,徹底看清了自己身在何處。
自己在一處氈帳内,看陳設紋樣,是大周的氈帳。
他剛松了口氣,想到什麼,又提起了心,不由得輕呼出聲:“兮兒......”
“哎,别動。”一旁有人出聲,手輕輕地按到了自己肩膀上。
是誰......嬴惑勉強擡頭去看,看到一張有些熟悉的面孔,卻一時叫不出名字。
“不認得我了?唉,也正常。”那人看他不再試圖起身,便走到一邊坐下,說,“我是霍炳秋,原虞震将軍麾下将領,初參軍時去嬴将軍營中操練過,見過你一面。”
聽到熟悉的名字,嬴惑渾身一震,轉頭瞪視霍炳秋。霍炳秋道:“不必緊張,我......唉,我不會将你的行蹤透露出去的。”
他說着想起什麼,将虎紋玉佩拿出來,放在嬴惑枕邊,道:“這是你的......方才差點讓一個小兵偷拿了去。”
看到能夠證明自己身份的虎紋佩物歸原主,嬴惑幾乎徹底相信了這位霍炳秋不會害自己。他喉結滾了滾,沙啞道:“多謝将軍。”
霍炳秋擺擺手,道:“不必多言,你傷勢太重,還是先将傷治好。”他頓了頓,說:“我也有好多事想問你。”
嬴惑微微點頭,疲累地閉上了眼。
嬴惑這一睡睡了一天一夜,再醒來時隻有軍醫在一邊,看他醒了,軍醫先上前安撫,随後去找霍炳秋。霍炳秋不一會兒就來了,一進帳就設下一道隔音陣法。
他将嬴惑扶起坐好,又喂了杯水,問道:“你現在有何不适麼?”
嬴惑輕輕搖頭,垂眸道:“多謝将軍搭救。”
“不必多言。”霍炳秋看他狀态好了些,便坐到一邊,俨然是準備長談的架勢。
嬴惑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坐好等着霍炳秋發問。
霍炳秋道:“六年前嬴家遭難,虞将軍也受了牽連,我等無力保全,請嬴公子莫要怪罪。”
嬴惑沒想到他一開口就是告罪,愣了一愣,輕輕搖了搖頭:“将軍不必自責,當時形勢......你們這些舊部沒被牽連已是萬幸。”
霍炳秋長歎道:“不能保全将軍便罷,連他們的遺孤我們都未嘗保住。嬴公子,你可否告知于我,你與虞兮這六年都去了哪兒,怎麼還......受了這麼重的傷?”
嬴惑擡眸看了霍炳秋一眼,霍炳秋忙道:“我等皆知魏後十惡不赦,是萬不會洩露你們的行蹤的!”
嬴惑微微抿唇,似乎是笑了。他說:“我與兮兒,經我的通天井逃去了南方,在南方得高人搭救收留,躲了四年,聽聞鬼蠻南侵,我與兮兒才離開高人庇佑,北上抗蠻。”
霍炳秋聽着,細細思索,忽然靈光一閃:“這兩年時常聽聞北疆有兩位白衣人幫助大周軍民抗擊鬼蠻,就是你們倆?!”
嬴惑微微颔首,道:“是。”
霍炳秋驚喜非常,怔愣半晌,竟品出一點自家兒女長本事了的與有榮焉感。他搖頭笑了兩聲,又問:“那你怎麼會傷重至此?還有......虞兮可是一直與你一起,現在在哪裡?”
說到這個,嬴惑的臉色沉了下來。“原本兮兒确實一直與我在一起,但......”他抿了抿唇,似乎是又想起了當時的慘狀,“鬼蠻大将胡勒圖追殺我二人,我等不敵,狼狽逃竄。我的通天井出了岔子,兮兒......不知落到了哪裡。”
他說完,也是自責非常,雙手死死攥緊了床單。
霍炳秋原本也是着急惱怒,看嬴惑自責也不好再說什麼。他起身如困獸般團團轉了兩圈,嬴惑便說:“我還能聯系上兮兒,隻要......”
他一邊說一邊在身上摸索,首先摸到了原先霍炳秋還給他的虎紋佩。他目光沉沉地看了眼虎紋佩,将其放入自己的芥子世界。将虎紋佩收好後他拿出另一枚玉佩,其上也是虎紋,但與原先那枚大不相同;細細聞來似乎還有異香。
他解釋說:“這是我以我自身能力煉制的法器聞香玉,兮兒身上也有一枚,隻要......”他頓了頓,說:“隻要聞香玉還在兮兒身邊,我就能找到她。”
“那就好那就好......”霍炳秋松了口氣,又想起什麼,問,“對了,給你醫傷時見你傷口處時不時溢出冰碴,似乎還在幫你治傷,你可知是怎麼回事?”
“冰?”嬴惑心裡咯噔一聲,細細感受了一□□内靈力的流動。
靈力流動确實不一樣了,似乎有一股新的力量融入了嬴惑身體裡。嬴惑心道不好,神識沉入識海,看到一片虛無、廣闊無垠的識海中漂浮着許多冰花,一個小狐狸狀的靈根在其中沉沉浮浮。
嬴惑心中大駭,認出這是虞兮的靈根。
兮兒的靈根怎麼會在我這裡?
虞兮還活着嗎?
不,她肯定是活着的,進通天井時她都還生龍活虎,怎麼看都不像失去靈根的樣子。
嬴惑細細感受了一下靈根,确認這靈根隻是在他這裡留存,并不能被他控制,他還可以通過靈根感受到其主人還活着。
霍炳秋見他神情幾度變換,皺眉問道:“怎麼?”
嬴惑趕忙搖頭,不願多說。霍炳秋看他為難也不再逼問,道:“傷好之前你且先在我這裡待着,我也派人去找找虞兮的下落。”
嬴惑微微颔首:“多謝将軍。”
霍炳秋擺手道:“不必多禮,我也臉皮厚,自認個長輩。之後的事不必擔心,我自會幫你們打點妥當。”
嬴惑眸光微動,颔首緻謝,抿唇不語。
嬴惑不知道的是,千裡之外的京城,皇城外忽然出現一個黑洞,有一名女子從中跌了出來。
這女子渾身浴血,神情迷蒙,不一會兒便暈了過去。此般情形将皇城守衛們驚了一驚,馬上便有人奔去宮裡通報太後。
無人注意的角落,一個守衛也悄悄溜走,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他避人耳目,徑直來到了——皇帝寝宮。
皇帝寝宮附近頗為冷清,他的到來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直接進殿來到了寝宮下的地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