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什麼難的?”衣身下巴一擡,“不就跟補衣服一個樣兒嘛!”
補風筝與補衣服一樣?飛鸢捏了捏手中的風筝,隻覺着好似握着一團沒有分量的雲,有點懷疑衣身是不是吹牛。
補風筝,手藝和材料同樣重要。這隻蜻蜓風筝又輕又軟,不知是什麼材質。衣身說最好是用同樣的材質去補,又選了幾種顔料,要飛鸢一并找來。而她則在琢磨怎樣才能将風筝上的污漬去除幹淨。
“黑霧老闆”是手勢表達得很清楚——要擦。可問題是,拿什麼擦呢?風筝上的顔料會不會洇開?用帕子還是用刷子?有些污漬看上去油膩膩的,是不是還得用旁的法子才管用?衣身隻手撐着下巴,輕輕拎着蜻蜓的尾巴,有點兒發愁。
嗨,有點兒高估自己了!
她琢磨了兩天,也沒琢磨出妥帖的法子,卻不敢輕易動手,生怕一個不慎就毀了飛鸢的心愛之物。正費腦筋呢,忽然孟婆來尋她。
“娘子要幫我治療魂傷?”衣身不大确信的反問道。自上次見面,至今已經隔了八九天,卻再無下文。不然,飛鸢也不會想着要借口給娘子送禮,再探探她的口風。而今,禮物沒買到,衣身也有些死心了,哪承想孟婆竟主動尋上門來。
“我還能哄你?”今兒,孟婆将頭發編成大辮子,自耳後盤作花苞狀,也不插珠翠,隻在“花苞”間點綴兩三片碧玉葉子,頗顯清麗脫俗。
“那。。。。。。我該做什麼?”
孟婆瞧着衣身略略緊張的樣子,吃吃笑道:“自然是吃藥,然後睡一覺。”
這麼簡單?衣身有些懷疑,卻有說不出哪裡有問題——治病,不就得吃藥嗎?至于睡覺,貌似也沒問題啊!
孟婆望着衣身困惑的神情,笑得溫和又慈祥,“人間治療魂傷,方法不得當,自然難上加上。可在陰間,卻無甚難處。那些個死于非命的鬼,哪個不是大傷小傷?有的還殘缺不全呢!還不是治好後,照樣活蹦亂跳?你又沒丢魂失魄,不過是有些裂痕,補一補,就好了。”
啧啧!聽上去就跟補衣服那麼簡單似的!
而事實上,治療魂傷的确沒天阙宗搞得那麼複雜,隻不過,也不像孟婆說得那麼簡單罷了。
人的魂魄其實是很脆弱的。三魂七魄,少了哪個都不行。三魂指天魂胎光、地魂爽靈,以及人魂幽精。七魄則為屍狗、伏矢、雀陰、吞賊、非毒、除穢、臭肺。三魂控思制意,而七魄則與肉身知覺有關。
人死後,三魂離體,七魄消亡。其中,地魂入地府,便是世人俗稱的“鬼”。鬼本無形體,隻是憑借着生前的記憶和執念,維持着形象,就是所謂的“中陰身”。所以,無論生前是被砍頭還是服毒,其實對其地魂是否完整的影響并不大。隻有那些生前魂魄被妖鬼精怪惡意撕扯吞噬,或者遭受巨大驚吓而導緻魂魄崩裂的人,做鬼後才需要治療魂傷。
從某種角度而言,衣身的情況更靠近前者。比較幸運的是,當日在秘境湖底石殿中,那邪物奪舍後并沒有立時吞噬衣身魂魄。它或許别有所圖,卻給了衣身翻盤的一線生機。隻是,凡人魂魄脆弱,能在那強大邪物的壓制下掙脫出來,自然傷痕累累。必須承認,衣身修習魔法,鍛煉出不弱的精神力,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先前孟婆給她擦身時,捎帶着檢查了她的魂傷。傷勢不算輕,但因着服用過天阙宗的靈丹妙藥,有所好轉,卻又好得有限。孟婆有心幫衣身一把,自忖處理這點兒傷勢應當不在話下。隻是她心裡别有計較,便晾了衣身幾天。
這幾日,她不聞不問,可衣身做了什麼,說了什麼話,她卻一清二楚。自衣身從銅錢市場回來後,孟婆便覺着火候差不多了。
孟婆的主業是熬孟婆湯,副業是開溫泉苑。這兩樣工作,都離不開各種藥草藥粉藥丸子。所以,孟婆的庫房裡,擺滿了花花草草。鮮的、幹的、半鮮半幹的。。。。。。五顔六色,應有盡有。她在庫房裡待了小半個時辰,便揀出了所需的藥材,盛了半兜子。
次日一大早,飛鸢将将取下屋門口的小燈,便聽得孟婆相喚:“衣身醒了麼?叫她起來吃藥。”
飛鸢忙不疊地去搖醒衣身。待得藥碗端在手裡,她的迷糊勁兒還沒徹底過去。
一大碗“藥”吞下去,衣身覺得自己都可以成仙了。她揉了揉肚皮,說不清這種奇怪的感覺是藥效的作用,還是自己的幻覺。她隻覺得自己好像吞了一大團雲朵,那雲朵順着喉嚨滑入腹中,便如棉絮般裹住了自己的五腑六髒,又好像下了一場清清涼涼的小雨,将肺腑清晰地幹淨透亮。
一陣困意上來,她不由打了個哈欠。
飛鸢奇怪:“怎地才睡醒,便又困了?”
孟婆笑吟吟道:“困了睡便是,别強撐着。睡吧,睡吧——”
說來也怪,孟婆那兩句“睡吧”才入耳,衣身便覺着肚子裡的雲朵越來越膨脹,甚至透出皮膚來,将整個自己包裹起來。雲朵裡好舒服啊!又輕又軟又暖和——衣身眼睛一閉,徑直往後栽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