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飛鸢真心想不到衣身竟如此不開竅,急道:“娘子不來尋你,你就不着急?她不來,你不會去尋她?要求娘子幫忙,哪有空着兩隻手的道理?咱們去銅錢市場逛一逛,看着好東西,買了送與娘子,再求她給你治傷,不就好開口了?”
望着飛鸢叭叭不停地嘴巴,衣身的眼睛瞪得溜圓——這麼一說,真得顯得她好蠢啊!
遠遠地,飛鸢便指着懸在半空中的大招牌,歡喜地叫道:“快看!前面便是銅錢市場!”衣身定睛一瞧——哎呦喂,好大的一枚銅錢啊!
那銅錢足有一人高,高高懸浮在市場大門上方,慢悠悠地向四面旋轉,仿佛有根看不見的繩子系着似的。銅錢外圓内方,金燦燦地光芒四射,簡直能亮瞎人眼!在這上下左右無不灰蒙蒙的冥界,簡直是大陽一般的存在。衣身敢拍着胸脯打包票:便是隔着半座城,瞎子也能瞧見這枚大銅錢!
眼見往銅錢市場方向的鬼影越來越多,衣身趕緊将帽兜扣上,又将領口往上扯了扯,遮住大半張臉。
飛鸢從鬼王崖返回溫泉苑後,孟婆索性将那塊青色骨牌給了她。她既有心要将飛鸢栽培起來,就不能再圈在溫泉苑裡。飛鸢是小餓鬼,餓鬼非鬼,若無這塊骨牌庇護,她是寸步難行。
既然邀請衣身一道來逛市場,飛鸢就得确保衣身的安全。骨牌在懷,出行無憂。可衣身多少有些緊張——一大活人混迹在鬼群裡,不緊張不害怕才叫奇怪呢!
她胸前挂着布兜,兜兒裡是小黑和菲菲。菲菲膽子小還愛玩,小黑是純屬好奇——吹牛也是需要素材滴!它得多看多聽,将來吹起牛來時,也能有理有據,震翻全場!如此一來,衣身這副黑黢黢鼓囊囊的打扮,就顯得格外怪異。好在,出了溫泉苑,她四下裡一張望——喲嚯,比她穿著怪異的鬼多了去啦!
銅錢市場裡,人山人海——啊不,鬼山鬼海啊!衣身緊緊抓着飛鸢,生怕自己走丢了。出門前,飛鸢可是再三叮囑過:千萬不能松手!雖說幽都的治安還可以,但總有顧及不到的地方。尤其是如衣身這般皮滑肉嫩的大活人,簡直就是惡鬼眼中的一顆水靈靈的小櫻桃啊!至于惡鬼——呃,不到亮獠牙的那一刻,誰曉得誰是惡鬼喲!
飛鸢仗着身壯體胖,走一步撞一下,扯着衣身,硬是在泱泱衆鬼中擠出一條血路來。好不容易在街角處尋了個立腳的地方,她累得直吐舌頭。衣身心有餘悸地望着密密麻麻的鬼頭,亦啧舌不已。
忽然,她的視線被一支如九曲長龍的隊伍吸引住了。
這支隊伍太奇怪了!
排隊的鬼,每個都遮遮掩掩,不是護着頭,就是擋着臉,有的甚至手腳都裹得嚴嚴實實。不同于排在其它鋪子前面那些叽叽喳喳的隊伍,這裡的鬼各個兒都顯得很沉默,既不東張西望,也不交頭接耳,彼此之間連個對視都很少。
隊伍移動得很慢,卻絲毫沒有影響到排隊者的情緒。他們表現得耐心十足,大有“即便排上三天三夜夜決不放棄”的氣勢。
衣身扯了扯飛鸢,指着那支奇怪的隊伍,“賣什麼呢?這麼有吸引力!”
飛鸢眯着眼打量了片刻,“哦”了一聲:“修補鋪子。”
“修補鋪子?補衣服?補鞋?”衣身好生困惑,“還用得着排隊?”
飛鸢踮起腳尖抻長脖頸,自言自語道:“隊伍這麼長,看來師傅手藝不錯。不知擅長的是補頭皮、臉皮,還是什麼其它地方?”
衣身挨她極近,聽得清清楚楚,立時生出一身雞皮疙瘩:“補補補。。。。。。補皮?”
修補鋪子是冥界的特色産業之一。
人有正死、橫死之分。大部分橫死的人,死相都難看,以至于做了鬼,也是一副吓煞人的鬼相。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鬼也愛美憎醜啊!有礙觀瞻的鬼相,嚴重影響到他們在冥界正常的生産生活。
于是,便應運而生了修補鋪子。
起先,修補鋪子主要是為那些皮相有缺失的鬼修修補補,譬如:為毀容的鬼修補臉皮,為砍頭的鬼修補頭面等。後來,業務範圍逐漸擴大,從一般的補皮延伸到“缺哪兒補哪兒”,例如:眼珠掉了,可以補眼珠;下巴沒了,可以補下巴;甚至手腳斷了的,也能補上。
有的師傅手藝好,工藝精湛,修補之後能幾十年不縮不脫。在積累了良好口碑的同時,又進一步擴大業務,漸漸向美容方向推進。就如陰差屠荼,超級臭美,有點兒錢都花在打扮自己了。先前,他收到衣身燒與他的金山銀山,轉身就進了相熟的一家修補鋪子,點了最好的師傅給他換頭皮——他早就眼饞人家貨架上的一副紫彩灑金的卷發頭皮,這回,可算是得償所願啦!師傅誇他有眼光:“咱家這副頭皮,絕對貨真價實!屠爺看看這做工,摸摸這頭發——是不是特順滑?那是!咱這是正正經經的養殖貨,是我們鋪子特特包了一塊地,特特請有經驗的種發師傅精心種出來的。這等品級的頭發,幹淨清爽又光亮,絕非那些從死人頭皮上薅下來的雜毛能比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