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則孟婆幹了件讓冥府上下議論了很多年的事兒,可她卻一派“事了拂衣去,不留功與名”的氣度,很是令衆鬼不知該說啥好。她呢,隔上幾年,就回去鬼王崖下祭奠一下老情人——她選的日子,既非蘇祁被砍頭那日,也非其骸骨化為陰陽路的那天,而是與蘇祁的定情日。所以,與其說她祭奠蘇祁,不若說是她緬懷自己往昔的戀情。
因着這份祭奠之情委實不夠真誠,孟婆也就隻在有心情時才去那裡。長則隔百多年,短則四五十年——總之,她對蘇祁的祭奠,挺随心的。
前不久,泰山府君在“冥府公務員代表年中大會”上,點名表揚了孟婆,說她是“安全投胎無事故三萬天的有力保障人員”。孟婆上台領了獎,好生歡喜。回到溫泉苑,正趕上賬房來報賬。她一翻賬簿——呦嚯,生意紅火,财源廣進嘛!
孟婆一開心,不由想起了蘇祁——從某種角度而言,蘇祁也為她今時今日的成就做出過貢獻。于是,她決定去一趟鬼王崖,與君共勉。
燒雞、蹄髈、糕點。。。。。。高盤低碟,擺開了一大攤。孟婆将最好的酒斟上,自己一杯,蘇祁一杯。酒香誘人,飛鸢眼巴巴地瞅着,口水都快下來了。孟婆一擺手,“去去去!小孩子家家的,喝什麼酒?拿個果子一邊兒吃去!”
飛鸢悻悻然地抹了把唇角,揀了個又紅又大的桃子,躲在崖影下磨牙——冥界的果子沒有水,都是土做,抟成形,塗上色,蒸熟了,惟妙惟肖,就是味兒不大正,且,幹得噎人。孟婆買的果子出自幽都手藝最好的一家果子鋪,真材實料手藝好,售價昂貴。雖則飛鸢坐擁金山銀山,卻懂得細水長流的道理,能省則省。但既然孟婆發了話,她就不客氣啦!
桃子将将啃了一半,忽然聽得孟婆大叫:“哎呦喂,看我這腦子——竟把大事兒給忘了!”
飛鸢一驚,好懸滾落了手中的桃兒,“娘子,出什麼事兒啦!”
孟婆一撩裙擺,站了起來,“走走走,快回去!我竟忘了——斷腸草快用完了,得趕緊補貨,不然,明天的湯可就熬不成啦!”
——斷腸草,是孟婆湯的原料之一,可令投胎的鬼不再為生前往事而牽腸挂肚。
飛鸢望着那擺開了一大攤,遲疑道:“娘子,這些。。。。。。不管了。。。。。。”
“。。。。。。”孟婆有些煩躁。她倒不介意祭奠隻進行了一半,而是不願讓自己得個“亂丢垃圾”的惡名。畢竟,這裡是陰陽道入口,鬼來鬼往的,瞧着路旁這些個垃圾,傳出去,不是給她抹黑嗎?再說了,給初來乍到的新鬼瞧見,會影響到對冥府文明建設的第一印象。不好!不好!
“要不,娘子你先忙去,我把這些收拾完,趕回去就是。”飛鸢急忙毛遂自薦。
“你行嗎?”孟婆有點兒不放心。她雖帶着飛鸢外出過幾次,卻從未讓她單獨行走過。
飛鸢一拍胸脯,“娘子盡管放心!我做事,最靠譜!”
孟婆瞧了瞧天色,見時間委實緊張,隻得允了,又細細吩咐道:“都攏在一處,一把火燒幹淨。哎,還有那兩疊紙錢,也要燒幹淨。燒的時候,不要一整疊丢火裡,不然燒不透。。。。。。”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又叮囑燒完後要将灰燼都埋了,不得留有未熄的餘火殘煙等等。
飛鸢耐着性子聽了孟婆又急又快的好大一通啰嗦,然後一臉老實地送走了她。直盯着孟婆的背影一絲兒不見,這方歡快地一蹦三尺高,“呦嚯——”
酒壺裡還剩點兒底,不足半杯。即便如此,飛鸢也滿足了。她小口小口地抿着酒,含在口中,細細感受着滾珠般的豐盈口感,怎麼都舍不得咽。小半杯酒,她足喝了大半個時辰。
喝完酒,她将所有的祭品都歸攏起來,一張嘴,一團黑火從喉中噴出。頃刻間,祭品便成了熊熊火球。
飛鸢是餓死鬼,咽細如針,吃什麼都會被喉中噴出的火化為灰燼。現今,她被帶到了冥界,不再是咽細如針,可噴火的技能卻依然保留着。這黑火雖不如孟婆的幽冥綠火兇悍,可燒個祭品卻是小菜一碟。孟婆帶她出來,倒省了自己的幽冥綠火,真真是物盡其用——單憑這一點,孟婆做生意還能不發财?
待着所有祭品都化為灰燼,飛鸢的困意也上來了。她酒量一丢丢,那半杯酒足以把她放翻。隻是心裡挂念着孟婆的吩咐,一直不敢松懈罷了。現下,她好不容易強忍着困意将灰燼挖坑掩埋,将所有的痕迹都收拾得幹幹淨淨,終于腳一軟,就勢躺在一塊大石後,打起了高高低低的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