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身雙眸驟亮的一瞬,束縛在蘇長生身上的石線頓化煙塵,無聲無息地消散了。
他雙膝一軟,虧得兩手來得及撐住地面,這方堪堪穩住身形。
衣身像個熟睡中的孩子,雙眸緊阖,唇角緊抿,眉間縮成一團,像是疼痛至極,委屈至極。她的雙手血迹斑斑,傷口觸目驚心,大拇指緊緊扣在掌心。
蘇長生手無足措地抱住她,好一會兒都不知道該做什麼。
片刻後,他終于冷靜下來。
掀開眼睑。
觸察頸側。
骈指搭腕。
确定那邪物已徹底離開衣身身體後,蘇長生咬開指尖,用力擠出血珠。就着那血珠,他在衣身眉心飛快地畫出一道凝神符。
凝神符是常見的道符。修真人多會随身攜帶幾張凝神符紙,以備萬一。然,卻從未有人以自身心頭血為引,畫符入體凝神。
所謂十指連心,心頭血牽引魂魄。等閑情況下,誰敢擅動心頭血?蘇長生卻沒有絲毫猶豫。
他當然曉得以心頭血畫凝神符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可那又怎樣?
蘇長生修為本就高深,真氣精純,靈海清澈。凝神符甫一畫完,血痕便飛快地隐沒在衣身眉間。
片刻後,她蒼白的兩頰泛出些許微紅來。
當然,僅僅凝神是遠遠不夠的。這不過隻是第一步。除了魂魄上的傷害,衣身的血脈經絡,甚至內腑都可能有傷——以超出尋常肉身的承受力而爆發的力量,必然會對肉身造成強大的反噬。更勿論,她的雙手更是慘不忍睹——尤其是左手,石戟幾乎要貫掌而出。
這等重傷,若不悉心治療好生養将,将來定成大患。
芥子囊中的藥物不多。蘇長生把能用的都用上了。在強迫自己冷靜後,他的動作疾速而有序,飛快地将衣身翻卷的皮肉恢複原樣,止血、愈創、止痛。。。。。。一番上藥和包紮之後,衣身的雙手被捆成了粽子。
整個過程花費了不到半柱香的時間。
他視線不離衣身,卻将靈識釋放出去,警惕地監視着四周。那邪物雖已離開衣身身體,卻不知又藏匿在何處。此處顯然不可久留,當速速離開。
蘇長生雙手托起衣身,毫不猶豫地向着既定的方向走去。他的腳步略帶踉跄,喉間血斑累累,腕間傷口因用力再度崩開,鮮血順着手肘染濕了已辨不出本色的道服。
他似乎忘了為自己裹傷。
循着靈識提示的方向,蘇長生終于走到了一堵石牆前。
牆上,畫着鋪天蓋地的花花草草。可奇怪的是,每一片花瓣、每一根草葉上都畫着眼睛。圓睜的,眯縫的,妖媚的,精明的,天真的,渾濁的。。。。。。無數隻眼睛,都望着蘇長生。
分明是沒有生命的壁畫,蘇長生卻清晰感受到撲面而來的陰邪之意。
蘇長生無所畏懼地直視前方。
他的視線緩緩掃過一隻隻眼睛,仿佛将軍在出手前對敵人的最後一次包含蔑視的打量。他目光清正,神情堅定,縱然遍身血污也不損分毫風采,而面頰上的傷痕血疤反而增減了幾分兇悍。
石牆後的水不見了?
蘇長生收回靈識後,心下微微錯愕。可轉念一想,又有些了然——果然,那石穴中的邪物與大湖中的妖異有幾分關系。隻不曉,它們是二妖,還是本就一體?不過,不管是一體抑或二妖,蘇長生對此處秘境又多了幾分想法。
太息劍劍芒暴漲。
耀眼的劍芒中,壁畫上的花花草草一時皆失去了鮮亮,仿佛被抽幹了精氣似的。望着黯淡失色的壁畫,蘇長生滿意地點點頭——這才是年代久遠該有的樣子嘛!
太息劍似乎得到了主人的誇獎,歡喜得搖頭晃腦,劍穗更是舞得呼呼生風。石牆上嘩嘩作響,不一會兒,壁畫便紛紛碎裂,噼裡啪啦往下掉。很快,那些瞪着眼睛的花花草草便不剩幾片。
失去了壁畫,這就是一堵尋常石牆,又怎麼能抵擋得住太息劍的力量呢?
小黑破口大罵。
甭看它個頭兒嬌小,可一旦直立起身子,雙手叉腰,肚皮高腆,下巴昂揚,那氣勢,啧啧——一般的貓還真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