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阙宗,啊不,放眼整個“五宗八門”,試問誰能在三十不到就達到了金丹境?而現今的蘇長生,不過三十出頭,就已臻金丹圓滿——須知,百歲之人還在築基境上打轉轉的,都比比皆是呢!
所以,在修行者看來,三十多歲就能修為如此,除了“天才”還能是什麼呢?恭維他的人都說他的一隻腳已跨入仙界。有時候,他自己也難免沾沾自喜。然,衣身的一句“大叔”,卻令他如鲠在喉。
是啊,在凡人看來,他的的确确是個“大叔”了。
于身為凡人的衣身而言,魔法師的壽命并不會比普通人長太多。盡管曆史上那些鼎鼎有名的大魔法師都是高壽而終,可即便是祖逖大魔法師,也不過活了一百二十三歲而已。故而衣身完全無法理解修行者眼中的三十二歲意味着多麼年輕——百年方可築基,兩三百歲修出金丹都算天分高。也就難怪她那一聲“大叔”對蘇長生的心靈造成了不小的打擊!
因着這幾日心情不好,蘇長生待師弟師妹們的态度愈發嚴厲了。唬得青爐峰上無論弟子還是雜役,都對大師兄的石屋避而遠之,甯可多繞遠路都絕不靠近。
青爐峰峰主銀山長老甫一出關,便發現愛徒的異樣。起先,他并不以為意——誰還沒個年輕的時候啊?年輕人嘛,修行途中心緒不穩,是難免的事兒。磕磕絆絆算個啥?隻要邁過去了,就不算個事兒!況且,蘇長生是什麼人哪?青爐峰的門楣,天阙宗的臉面,還有他邁不過去的坎兒?
然,連着半個月,蘇長生的那張俊臉都吊着,跟誰欠了他八百兩銀子似的,搞得青爐峰上都沒人敢高聲說話。蘇長生所到之處,鴉雀無聲,人獸禽蟲,無不噤若寒蟬。
銀山長老一瞅——咦?情況不大妙啊!咋回事兒啊?他開始有些擔心了。
“長生,為師觀你劍道,已成氣象,可喜啊!”銀山長老捋着長髯,慢悠悠道。
“得賴師父教導有方。”蘇長生恭聲道。
“嗨,你我師徒之間,就不用說那些客套話了!”銀山長老擺擺手,“雖說是為師把你領進門,可這些年來,為師大半時間都在閉關,你能有今日成就,靠得是你自己。你就不用給為師戴高帽子啦!”
銀山長老說得實誠,蘇長生也就不再多話,隻豎起耳朵認真聽師傅教誨。然,哪承想他等了半天,也不聞師父再說第二句話,不由有些納悶。他微微擡起眼,好巧不巧地,正正與師父打量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蘇長生眉心輕輕一跳,“師父?”
“唉,你雖劍道有成,可為何劍心卻不穩哪?”銀山長老雙目如炬地盯着蘇長生,眸光中既有質問,又有擔慮。
“師父何出此言?”蘇長生不卑不亢地回應。
銀山長老良久不語,視線卻自始至終不曾離開蘇長生面孔半分。末了,他終于長歎一聲:“修行路上坎坷甚多,若不能定心,便會生出心魔。你不殺死心魔,來日,心魔就會殺死你。修行不易,大道難行,而劍修一途尤其艱難。你若劍心不穩,終究還是難成大器。長生,你要好自為之啊!”說罷,他輕輕拍了拍愛徒的肩膀,轉身離去。
蘇長生怔怔地望着師父遠去的背影,微微張開嘴。一時間,他心緒翻騰如潮,五味雜陳。
于師父銀山長老,蘇長生很難形容自己對他是怎樣的感情。
當日,他被救命恩人從人販子手中救下後,懷揣手書,去尋找傳說中的碧霄門。彼時,他不過一介八歲小兒,無依無靠,破衣爛衫,卻心生妄念。任誰聽了,都會覺着是個天大的笑話!然,他不怕!他堅信自己一定能找到碧霄門,一定會拜入門下。
然,他遇到了遊曆人間的銀山長老。
銀山長老對他的關愛,對他的賞識,對他的栽培,他都銘記在心。他很清楚,自己能有今時今日的成就,全靠當日銀山長老不顧他的拼死抵抗而一意将他帶回天阙宗。說句老實話,即便那時他有幸成為碧霄門的弟子,成就也無法達到如今在天阙宗的程度。
他不是不感恩,不是不念情,可是,他倒底——意難平啊!倘若——倘若。。。。。。算了,往事已矣,何必再心心念念地追尋呢?更何況,這些年過去了,救命恩人音信杳無。而碧霄門對此閉口不提。倒底,當年發生了什麼事?
蘇長生垂眉沉眸,不知在想些什麼。他的袖口不知不覺地滑下數寸,露出腕間一抹碧光。
那是一粒碧綠的豌豆,如翠玉如琉璃,流光潋滟。而在豌豆上,纏着幾根極細的金絲,宛若細緻美麗的花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