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身眸光微閃,也不知聽明白了沒有,隻輕輕點了點頭,“這玩笑開得有點大啊,是不是?”
鼠精心裡頓時一咯噔,暗叫“不好”。
“我無緣無故被你們綁架,沒日沒夜地關小黑屋,吃不好睡不好,還耽誤我的大事兒!你說,這隻是個玩笑?哈哈!”衣身慢吞吞地扶着石壁站起來。她一下一下揉着手腕,而不知何時被她從雙肩包裡抽出的魔法杖正捏在掌中,随着她的動作冒出一星一點的火花。
一股寒氣自鼠精腳下升起。他想後退,卻發現腿軟得不行。
“衣。。。。。。衣身小姐。。。。。。話。。。。。。話不能這麼說。。。。。。老大。。。。。。真是隻想開個玩笑,就是。。。。。。就是沒掌握好度。這不,我們哥兒幾個不就是替老大賠禮認錯來了嗎?你可得相信我們,我們。。。。。。絕對沒有壞心眼兒,不然,也不能放你逃跑啊——”花精從老三身後探出腦袋,忙不疊地解釋。
這一刻,一絲悔意忽然湧上鼠精心頭——萬一衣身小姐不信這話,要來硬的,怎麼辦?早知如此,就不該瞎好心。。。。。。
“我若逃了,你們老大回來不得收拾你們?”衣身的話打斷了鼠精的思緒,他急忙回答,“不會不會!老大最是講理。況且我們兄弟幾個是多年的情分,斷不至于那麼嚴重。最多。。。。。。最多罵幾句罷了。要不——倘若衣身小姐還在生氣,就揍我們兄弟一頓吧!老大的錯,就是我們哥兒幾個的錯,揍我們就等于揍老大!”
鼠精竭力想要化解衣身的怒氣,一時間也顧不上自己說的話前後矛盾。躲在他身後的花精已然深吸一口氣,做好了準備——萬一衣身真要發作,他得在第一時間将枝條葉蔓撐得密密麻麻,護得老三周全才是。
衣身沒有看到花精的小動作。她心下一陣爽快。先前積蓄了數日的怨怒,漸漸散開。雖則有心再調戲一二,可她轉念一想菲菲,便熄了念頭,收起魔法杖,悻悻然道:“我心眼兒小,愛記仇,你們給我記着——等我哪日有空想起來,總會來跟你們算清楚這筆賬!”
花精目瞪口呆,而鼠精卻眉頭一跳。
衣身從雙肩包上解下掃帚鑰匙扣,在鼠精花精驚愕的眼神中跨上去。
“走啦!”衣身沖着他們擺擺手。
“且慢!”花精忽然沖過來,雙手緊緊把住懸在半空中的掃帚。他從懷裡掏出一張紙,“就是這兩人綁架了你的貓頭鷹。”
衣身飛快展開紙張,便見兩張中年男人的畫像,一胖一瘦,眉目清晰。
“你怎麼知道?”衣身努力回憶着,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這兩人。
花精晃了晃粗壯的腰肢, “你曉得,人家是花精嘛,自是與這裡的花花草草都是好兄弟好姐妹。隻要是在方圓百裡之内,打聽個消息并不難。你住的客棧旁有一棵楊樹,是我的親親好妹子。它親眼眼看這兩人夜半摸進你房裡,偷走了貓頭鷹。後來,我又多問了幾個,根據它們的描述畫出了這兩人的頭像。”他忽然扭捏了一下,低聲道:“就是,現在才拿給你,不知道晚不晚?”
衣身大喜,連道“不晚不晚!”
“我聽說這兩人往南邊去了。衣身小姐可往南方去尋。”花精又補充道。
衣身連忙道謝,又道,“你是我見過最好最善良的花精!”
“真的嗎?”花精大喜過望,攀着掃帚神情殷殷,“那。。。。。。你下次來算賬時,能不能少算點兒?還有。。。。。。那個啥,我二哥說了,他以後賣藥不會以次充好啦!”
“哈哈哈哈!”衣身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望着掃帚在幾個盤旋後消失在濃黑的夜色中,鼠精與花精齊齊吐出一口氣。
花精嬌弱地拍着胸口道:“哎呀呀,可吓死人家啦!都說請神容易送神難,當真如此呢!”
鼠精重重歎了口氣,不知在想什麼。片刻後,他擡眸斜睨身側,“且放心!念在你一番苦心的份兒上,想必衣身小姐也不會再與我等計較。”
“真得?”
“自然!”鼠精雙手抱肩,瞅着這個明顯腦瓜子缺點兒啥的兄弟發愁,“心眼小的人都不會承認,愛記仇的人更不說說自個兒‘愛記仇’。倒是你——”他上下打量着花精,猜度着這個老實頭居然偷偷摸摸地打聽小貓頭鷹的消息,真個見色忘義!
山裡風大。
尤其是冬日的風,帶着能把人刮得皮開肉綻的痛楚。
花精抱着雙肩,連跑帶跳地跟在鼠精身後,“你說,等老大回來,怎麼跟他說?是老實交代?還是編個謊話?”
“你想挨揍?還是挨揍?還是挨揍?”鼠精縮着脖頸揣着手,頭也不擡地頂着山風往山下小跑,腳步輕快。
“啊?三哥欺負人家腦子笨,不肯好生說話嗎?”花精嬌嗔道。
鼠精早就練成鋼鐵意志,眉頭都不帶抖一下,“快回去,凍死了!大冬天的,就沒哪個耗子像我這般苦命。。。。。。”
“哦豁!三哥又在碎碎念啦。。。。。。”
“。。。。。。閉嘴啦——”
倆妖一路鬥嘴,漸行漸遠。
直至背影消失在山路盡頭,草叢裡慢慢爬出一個人——頭戴氈帽,身披大襖,肩上背着褡裢,面窄頰削,正是去了鄉下談大生意的四兄弟之首老大匹克遜。
夜風如刀,刮得面皮生痛。匹克遜抽了抽凍得通紅的鼻頭,重重擤了把鼻涕。他把鼻涕抹在鞋底闆上,怒氣沖沖地罵道:“蠢貨!笨蛋!一個個兒都是教不會的蠢才!吃裡扒外的混賬!隻會拖老子後腿,老子得養你們到何時?”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罵完了老二罵老三,罵完了老三罵老四。待着一圈都罵過來,猶覺着不過瘾,便豎起中指,對着衣身消失的方向罵道:“你來啊,來算賬啊!你敢來,老子送上的就不是茶啦!一杯毒藥看藥不死你!”
他重重啐了一口,這方覺着胸口塊壘盡消,神清氣爽,說不出的輕松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