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如此,他抵在後方冰壁上的腳卻因着反向受力而失去了微妙的平衡,“刺啦”一聲,順着冰壁向下滑去。
蘇長生大驚,雙手合握住匕首柄,提氣擡腿,腳尖飛點數下,這方勉強控制住身形。
他低頭向下望去,隻見無底的幽黑,沒有一絲生氣,不聞半點聲響。他又仰頭向上看,遠遠的天光細若發絲。他不由心下哀歎——依着這般速度,不知何時才能攀到冰縫頂端?他能感覺得出,自己的内息已顯耗竭的迹象。不眠不休地在這深逾萬丈的冰縫裡攀爬了十多日,他還能堅持多久?
一片雲飄過,遮住了冰縫頂端的天空。冰縫裡愈發黑暗,散發着陰寒徹骨的氣息。蘇長生咬咬牙——修為在這裡莫名其妙地被壓制,隻能施展“明光術”這等幾乎不耗内息的小術法——既然無法禦劍飛出冰縫,那就隻能繼續攀援。無論如何,不能坐以待斃!
念及此,他緩緩平複呼吸,凝神尋找下一個落腳點。
視線落在雙手緊緊合握的匕首上,突然,他神情大變,眸中露出驚駭之色。
這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巨大、陰冷,散發着死寂的氣息。
赤紅的豎瞳中,倒映出蘇長生的身影。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自己踩在身後冰壁上的那隻腳!
豎瞳很長,以至于蘇長生有種被居高臨下俯瞰的感覺,仿佛被徹底籠罩在死亡之下。蘇長生隻覺得徹骨的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脖頸僵硬地無法扭頭,不得不正視對面邪詭冰冷的豎瞳。
指端的火苗依然靜靜地散發着光芒,愈發将這巨眼中的血色映得詭異可怖。蘇長生緩緩将左手下移,照向腳下。這回,他看清了——原來,他腳下踩着的,并非是什麼凸出壁面的冰塊,而是一小截露出冰壁的舌尖——啊不,準确的是,是蛇信子!
蘇長生額頭直冒冷汗——他到底掉進了怎樣的冰縫中啊?先前的十日裡,他在黑暗中不停地攀爬,不停地攀爬,踩過無數的落腳點,是不是都是這樣的存在?而若非這次機緣巧合,在指端的光芒靠近冰壁時恰好照亮了冰層後的巨眼,他是絕對想不到在這萬古不化的冰層下,居然冰封着這樣的異獸!
原以為自己不過是疏忽大意,被偷襲後不慎落入冰洞。他順着冰洞一路前行,終于在冰洞的盡頭發現這道直通山頂的萬丈冰縫。而冰洞恰恰就在冰縫側壁的當中。隻當是天無絕人之路,哪承想竟别有洞天!
隻是,這樣的洞天,委實不能令人心曠神怡。若非蘇長生藝高人膽大,隻怕在看到第一眼時就能吓個半死。可即便如此,此刻,他也覺得心魂震蕩,本就後繼乏力的内息愈發流轉凝滞起來。
蘇長生不敢分神,更不敢耽誤時間,努力調整呼吸,平複着混亂的内息,繼續向上攀爬。隻是,他的視線有了變化,一邊攀爬,一邊無聲地觀察冰壁之後。
果然,繼那雙巨大的豎瞳後不久,他又看見了一隻斑駁的角。角的尖端露在冰層外。雖則隻露出了不過拇指長的一小截,卻也不難看出角上的紋路。
紋路交錯繁複,散發着古老而蒼茫的氣息,暗示着這樣的異獸本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它是上個劫紀的遺存?還是來自異時空?它是死了,抑或隻是被古老的冰所封印?
雖則感受不到生命的氣息,可蘇長生卻絲毫不敢大意。
一隻巨大的蜈蚣狀爬獸幫了蘇長生很大的忙。
獸足探出冰層,被凍得僵硬後,成了天然的攀登梯。它們夠結實,而彼此間的距離又夠長,這使得蘇長生在近達兩裡長的攀爬之路上,省了不少力氣。
而他所要當心的,就是避開獸足上細細的毫毛。
或許,在巨蜈蚣活着的時候在,這些毫毛纖細而柔軟,保護着它的足爪。而現下,被覆着一層冰的毫毛,卻仿佛一柄柄閃着寒光帶着倒刺的冰鈎,在死寂中等待着鮮血的滋養而複活。
巨蜈蚣後,很長一段距離都很平靜。隻是,蘇長生并不曉得,就在他身後,一條有如大廈的怪魚正虎視眈眈地盯着他。
怪魚躲在深深的冰層後,雙眼暴突。一片片魚鱗如展開的大帆,亦如豎起的巨盾,蓄勢待發。它張開的闊嘴中利齒縱橫交錯,厚厚的魚唇上排列着向外翻出的尖刺,赤光隐隐,宛若嗜血的幽魅。
怪魚做出即将沖擊搏殺的姿勢,卻不知為何在最後一瞬被冰封了。
它的對手在哪裡?是被冰封在另一處冰層下?還是早已在萬古歲月中化為齑粉,流散如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