蜥妖的成妖之路被回樂所毀,自然将其恨之入骨。
自此,一為奪回肉身,二為洩憤,蜥妖便将回樂視為死對頭。在之後的數百餘年間,厮殺從未停止。
因着肉身被鎮壓在回樂城遺址下,蜥妖無法遠離此地,被禁锢在沙漠腹地。它既不能在成妖路上更進一步,又不能退一步返回肉身,隻得以半妖半靈的形态存世。
半妖半靈本是一種極不穩定的形态,隻能在陰陽氣息不對稱時方可維持。而巧的是,大沙漠裡的極端氣候,為蜥妖提供了長期穩定的生存環境。
無風無沙時,白晝強烈的日曬高溫和夜間滴水成冰的酷寒,為蜥妖提供了休憩喘息的時間。而當風沙刮起昏天暗地時,陰陽之氣此消彼長摩擦激烈,更是成為蜥妖力量大漲的好時機。沙暴越大,陰陽之氣越紊亂,蜥妖可汲取的力量就越大。
而這個時候,便是它向回樂發起攻擊之時。
回樂隻是城魂,因着心中執念,方能在城體崩塌之後依然存在。相較修煉多年的蜥妖,回樂隻是憑借着先天魂力而苦苦堅持,就實力而言,絕非蜥妖的對手。不過,所幸蜥妖心有顧忌。
蜥妖的肉身被回樂奪走鎮壓。就算它十足确定肉身所藏之處定然不會超出城魂範圍,可因着擔心肉身會收損,它縱有掀翻回樂的實力,也不敢輕舉妄動。于它看來,投鼠忌器,萬一失手,就得不償失了。
也正因為如此,回樂方能一次次抵抗住蜥妖的挑釁厮鬥。
然而,時光最是無情。無論多麼強大,無論多麼堅固,終究難敵時光的嗟磨。
蜥妖也好,回樂也罷,都從一天天的日升月落中感受到疲憊和衰老。半妖半靈的蜥妖,本就是借着天地造化間不平衡的罅隙而存活,投機取巧罷了。而回樂更隻是一介城魂,日消月磨,經年累月,漸漸孱弱。
倘若這兩個就這麼無休止地纏鬥下去,隻怕勝負結果還沒出來,它們自己就先把自己耗死了。
蜥妖不想死。所以,它得另謀出路。
回樂倒不怕死。它隻發愁,死前怎樣才能将蜥妖肉身的毀滅殆盡,務必要連個渣渣都不可殘留。
蜥妖的法子直接、粗暴,且毒辣。
它要将這偌大的白龍川大沙漠變得更加廣闊、更加荒涼。唯有如此,它所能借用的陰陽無序之息,才會愈發厚重且強大。當白龍川變成無邊無際的大沙漠,它的力量将無可匹敵!而它,更會屹立不倒,萬古長存!
恨隻恨——沙漠有限,不能終極!
不是沒有辦法将沙漠邊緣向外無限推進。
隻消無水!
沒有水,就不會有生命。沒有樹,沒有草,沙塵在無阻無攔之下,狂暴肆虐,一日便可推進百裡。再也沒有什麼可以鎖住沙漠!
至于人?那些為了抵禦沙漠步步逼近層層侵蝕而苦苦掙紮的人類?
哈!蜥妖冷笑着——它将會踩着他們的累累白骨,登上沙漠之王的寶座!
昔年的白龍川,是東土大陸上有名的大澤,廣袤無垠,波泛千萬裡。即便在萬年後變成了荒無人煙的沙漠,地底深處依然有暗河流淌。
蜥妖出生在這片沙漠中,飲着暗河的水長大。而今,它卻要截斷暗河,欲使這裡成為徹底的死寂之地。
很快,沙漠腹地,失去了水源的動物,或者倒斃在烈日下,或者遷徙向遠方。
由于無法離開肉身太遠,蜥妖的活動範圍有限。這也使得它所截斷的暗河集中在沙漠腹地。然而,遠處的暗河也未能逃脫其毒手。
因為,沙漠中,還有無數沙蜥。
蜥妖驅使着蒙昧不靈的沙蜥,将其毒計延伸到沙漠邊緣。那些沙蜥,成為蜥妖的眼睛、手臂,和幫兇。
“原來如此。。。。。。”衣身單手撐着下巴,若有所思。
她想起了小村外那綿延數裡的樹林,想起了金黃的胡楊枝和甜澀相間的沙棗,想起了肖波的話和常爺爺飽含驚惶的渾濁淚水。
“我雖猜出了蜥妖的毒計,卻無能為力。”城魂聽聞沙漠邊緣的清水河也一夜斷流,不覺黯然。良久,它仰天喟歎道:“難道,真就讓它得逞了?那麼,我苦苦支撐這麼多年,又有什麼意義?”
“不——當然有意義!”衣身雙手叉腰大聲反駁,“如果不是您的堅持,白龍川早就變成了蜥妖的天下,清水河更不會直到最近才斷流!沙漠邊緣還有成片的胡楊林和沙棗樹,又會有一批樹苗再不久後種下!”
“可是,可是——”回樂神情蕭瑟,“清水河終究還是斷流了呀。。。。。。。”
衣身心頭一酸,正欲安慰回樂,忽然一陣劇烈的震動傳來。猝不及防的衣身登時摔了個四腳朝天,好懸沒把躲在帽兜裡的菲菲壓扁。
菲菲掙紮着逃出來,一臉驚恐地瞪着衣身。衣身卻無暇關注它,隻緊張地四處張望。
“孩子,快過來!靠近我!蜥妖又開始攻擊我了——”回樂話音未落,又一波更加強烈的震動襲來。
衣身隻覺得腳下如波浪起伏搖晃不已。她望向回樂,愕然大塊的牆磚紛紛跌落。眨眼間,回樂的面孔上便憑添了許多傷痕,愈發斑駁不堪。而回樂的影子也淡了幾分,縮小了幾分。
“你怎麼了?”衣身直覺回樂的情況不妙。
“我可能要撐不住了。。。。。。”回樂虛弱地回應,“不過,不要害怕!我總還能護得住你,孩子,快靠近我。。。。。。”
衣身眼眶不由一酸。
被突如其來的驚吓刺激到的菲菲,登時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