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操控着魔法杖緩緩下降,巨浪亦一點一點變矮。數丈高的浪頭足耗了半刻鐘的時間才降了下去,然,即便如此,待得衣身抖了抖魔法杖,那轟然驟坍的巨浪在一拍河床後,依然激起了七八尺的浪頭,飛濺的浪頭正正好給衣身洗了個冷水臉。
兩岸的灘塗地似乎在一瞬間鼓了起來,仿佛下面有什麼托了一把似的。所幸,河面在暴漲後不久便恢複了原樣。浩浩湯湯的夢河奔湧着向下方一路怒吼而去。
不消謝老頭吩咐,阿遊便将衣身的魔法袍和飛天掃帚藏了起來。無它,這幾天來尋衣身的病患太多了,萬一給他們看到,指不定會瞎猜什麼。
原本,阿遊是要攔住那些病患,可怎奈上門的人太多,攔也攔不住呀!沒辦法,那場暴雨突如其來,許多人都毫無防備,隻得臨時在風雨中逃命。逃命時顧不得許多,洪水過後可不就毛病都出來了?這個發燒,那個頭痛,還有崴了腳的、扭了腰的、跌跤摔破腦袋的,或攙或擡,都齊齊聚在謝家院子外。
這可咋整?
無奈之下,衣身隻好認命地撸起袖子幹活兒呗!
有那傷得不嚴重的,一邊哼哼唧唧,一邊問衣身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兒、一旁搭幫手的阿遊沒好氣道:“還不是為了找爺爺!她自己也跌了不少跤,傷得不輕呢!這會子,她自己的藥都還在竈上溫着,一口都沒喝!”
阿遊的口氣不大好,問話的人撇撇嘴,急忙又“哎呦哎呦”地喚幾聲。
雖則有謝老頭和阿遊替她遮掩,可不知怎地,還是有一些流言漸漸傳開。
同村劉二家的小牛咳嗽得不輕,劉二嫂便帶他來求診。衣身把了脈,微微一笑,“不礙事。隻是稍稍着了涼。我抓點藥,你回去煮了,一日三次,三五日就能好。”
“三五日啊?能不能更快些?”小牛咳得猛時氣都喘不上來,劉二嫂委實心疼兒子。
“草藥是要慢些。況且小孩子家,用藥不能猛,自然要多花幾天調理才妥當。”衣身解釋道。
“這樣啊——”顯然,劉二嫂很失望,目光如晦地望了衣身一眼,低聲嘀咕道:“不是說會法術嗎?怎地連個咳嗽都治不好?”
她聲音極低,衣身沒聽清,還多問了一句。
“啊?沒啥!我啥也沒說,你聽岔了吧?”劉二嫂自然絕不承認。
倒是一旁嘴裡含了塊蘿蔔糖的小牛擡頭插嘴道:“謝姐姐,你是神仙還是妖女?我娘說神仙有用,妖女害人!”
衣身一怔。
還不待她的視線轉向劉二嫂,劉二嫂一巴掌拍着兒子頭上,“胡咧咧啥呢?什麼神仙妖女的,這話也能渾說?還不給我把嘴閉上!”随即,她又轉向衣身,“小孩子夜裡做噩夢,胡說八道呢,你可别當真啊!那個啥。。。。。。診費先欠着,回頭我讓我家劉二抽空送來。”
“呃。。。。。。”衣身頓了頓,無奈地點點頭,“好吧——記得還有上次和上上次的,一并送來啊!”
“知道啦知道啦!”劉二嫂一把拽起小牛,急急忙忙地就往外走,嘴裡還好大不樂意地嘟囔,“都會法術了,還這般小氣!仨瓜倆棗的小錢也斤斤計較——哼,定然是個妖女!”
這一回,衣身聽清楚了。
她微微張大嘴巴,胸中怒氣暗湧,可終究,還是不曾說一個字。
——紙,到底包不住火呀!
衣身緩緩坐下,無力地靠在牆壁上,自嘲地冷笑着,卻無聲。
看,世人的忘性就是這麼大!
當日,洪水滔天,他們會介意自己的性命是神仙搭救,還是妖女搭救?
而今,妖女是“害人”的東西,而神仙也不過是“有用”罷了!
是不是很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