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身自言自語地喃喃低念:“——馬裡馬塔太陽鳥——馬裡馬塔太陽鳥——”
她不曉得自己心裡怎麼會突然冒出這麼個古裡古怪的名詞兒,可腦子裡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副畫面——
那是一本展開的書冊,正中畫着一隻飛翔的鳥。那鳥兒頭如鷹,冠如鶴,頸粗而短,羽翼黑紅相間,背上豎起一排如戟刃般的金色硬翎,熠熠生輝。
這便是馬裡馬塔太陽鳥嗎?生得——嗯,可真特别?!
衣身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這個名詞,這張畫,就好像原本便刻在她腦子裡,隻是不知為什麼會被忘記,更是不知為什麼又會出現在腦海中?
她盯着手中的棍棍,困惑不解。
今天村裡有人家娶親,謝老頭年高望重,自是人人敬重的座上客。而衣身要出診,無法作陪。此刻正值晌午,酒席上正是酣熱之際。而衣身忙了一上午,滿身疲憊,不想再折騰煮粥。翻了翻竈房,還好尋到半塊剩餅。灰麥粉烙的餅很幹,顆粒也很粗,衣身就着一大碗涼水才咽下去。半塊餅入腹,衣身隻覺得肚子裡依然空蕩蕩的,好像剛才連水帶餅悉數化作了空氣。
唉,這該死的饑餓感,啥時候是個頭呦!
衣身無奈地搖搖頭,暗自歎氣——不曉得這輩子有沒有可能吃一頓飽飯呢?聽上去似乎很卑微,可衣身真得很想體會一次吃飽肚子的感覺啊!
吃了跟沒吃一般,使得衣身有些體力不支。她懶洋洋地斜倚在榻上,手中把玩着抵作診費的棍棍。
正如那大漢所言,這棍棍看着漂亮,卻的确沒啥用。不當吃不當喝,獨獨的一根,也換不得什麼錢。唉,忙乎了一個月,風裡來雨裡去不說,還白白搭上那麼些草藥。可真真是虧大了!
指尖漫不經心地劃過棍棍光滑的表面,衣身蔫蔫地長歎一聲,身子一歪,索性躺倒在榻上。
後背才将将挨上床榻,衣身“嗷”地一聲又彈了起來。她氣憤地回望,便見着硌得後背生疼的,正是那隻雪白絲袋。先前她揮舞棍棍時,随手将絲袋抛去榻上。可哪承想,現世報竟來得如此之快,真是令人猝不及防!
老實說,這絲袋真是漂亮!雪白、光滑、緻密。雖則上面沒有一線繡紋,可單看這質料,已經可以想見其價格不菲了。衣身眼珠咕噜一轉,想起那大漢說的話——“。。。。。。怎麼也打不開,就連剪刀都剪不開。我摸着絲袋裡有東西,一粒一粒,可怎麼也弄不開。。。。。。”
回想起大漢粗壯堪比蘿蔔的手指,再看看自己纖細靈巧的手指,衣身拿起絲袋,端端正正地盤腿坐好,打算花點力氣将絲袋上的繩結解開。
原以為會很難解開,可衣身手指甫一碰上絲繩,繩結竟自動松開了。微微吃了一驚的衣身扒拉開袋口,便見裡面放着十多枚朱褐色的藥丸。
掌心的藥丸很大,很硬,表面很粗糙。衣身鄙夷地瞅着掌心,心道這藥丸必是出自做事粗疏的學徒之手。不說旁的,拿這堪比核桃大小的藥丸子治病,隻怕病還沒治好人得先噎死了!
她三指拈起藥丸,放在鼻端用力嗅了嗅。嗯,沒什麼氣味。她又伸舌舔了舔,奇怪——也沒什麼味。想用手揪下來一小塊吧——偏生硬得跟鐵核桃似的,任她咬牙切齒也掰不動。無奈之下,衣身隻得亮出牙齒,咔嚓一口,咬在藥丸上,險沒崩掉半顆牙。
藥丸的味道淡淡的,有點——有點像是鹽放少了的面疙瘩。沒有藥丸慣有的苦辛味或酸澀味,更沒有嗆鼻的氣息。咬下來的藥丸渣渣滑入喉中,很快便入胃了。
衣身有些呆滞,怔怔地感受着胃裡的一絲絲異樣。
那是種令人舒服的暖融融的感覺,如一縷熨帖的暖氣,從胃裡升上來。喉中頓時湧出津液,竟在衣身的腦子尚未做出反應的時候,便不由自主地将口中小半塊藥丸推入喉中。
很快,更多的熱氣湧了上來。這熱氣如同最神妙的修補匠,一點一點地填補着她那因長久饑餓而變得空洞幹癟的胃。她覺得不但是胃,整個人都正在變得充盈,變得飽滿。奇妙的飽腹感令她有種被白日一道雷劈中的意外,而在震驚之外還憑添了歡喜。一時間,她心神大震,竟說不清這是不是自己餓昏了頭才生出的幻覺。
于是,她忙不疊地将手中剩餘的藥丸一口氣悉數塞進嘴裡。
不曉得過了多久,衣身終于發出了極其滿足的歎息。
原來,吃飽肚子的感覺是這樣的啊!
她早就忘記了飽腹是是滋味——長久的饑餓會在腦中形成深刻的印記,這印記甚至會抹殺以往的記憶,以至于衣身都不敢肯定自己是否曾經有過吃飽飯的經曆。而今,腹中滿滿脹脹的感覺令她有如微醺般陶醉,而胃裡的暖意和充實絲毫不像是隻吞了一枚藥丸,而是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頓滿是雞鴨魚肉的大餐。
衣身帶着膜拜神明般的眼神,充滿敬意地望着絲袋——啊,一定是上天不忍心見我白辛苦一場,特特降下仙丹來獎勵我的!
她幾乎是激動地顫抖着手,捧着絲袋,合掌捂在心口——嗚嗚嗚,老天爺,您可太貼心啦!好感動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