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财神爺說自己在海市待了數十萬年,乍然聽上去是個老大的牛皮。而此刻,小黑算是明白了——這委實是句謙虛的客氣話。若不依着海市而是依着那顆倒黴星的曆史,這位的年歲簡直不敢想象。單沖着這一點,便不容人小觑。
念及此,小黑深悔自己之前的叫嚣,不由難為情地讪讪笑道:“财神老爺,那會子是我不懂事,胡咧咧呢!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與我計較。旁人都喚我‘旋風小黑’,您叫我‘小黑’便是。”
——它這是在為自己先前那句“黑爺”找補呢!還特特加了個“老”字,以示敬意。
甫一照面,小黑便被财神爺看出了根腳,又自它身上的星韻推測一二。雖則這位财神爺不過一方之靈——便是這财神爺的神位,并非是得到天庭敕封的正神,不過是海市百姓自發建立的淫祠罷了——不過,到底年紀擺在那裡,見多識廣,又因着吸納了無數生意人的香火願力而多了狡黠之慧,亦正亦邪,心思之周密複雜,不可想象。
他告訴衣身小黑關于海市的事情,既是想找個說話解悶的對象,也有試探之意。
這一試探,便試出了些東西。
小丫頭是西陸魔法師出身,雖是個小姑娘家家,卻有股子橫勁兒。看上去心思單純,帶着憨傻之氣,可說話直來直去,偏生又是東土人的相貌,想必有些來頭。且,她還能與幽螝幹架,可見有幾分本事,不大好惹。
黑貓呢,身藏星韻,不多,卻也暗示了其必與天上某位星君有關聯。隻是,不曉得關聯得是哪位星君,更不好猜這關聯是深是淺——倘若是個下界曆劫的星君化身,那就更不好動什麼手腳了。
财神爺在海市盤踞多年,立道甚久,卻進展不多。究其原因,不過有二:其一,海市是星辰碎片,自與他是生死相連的緊密關系,可周遭的一切,卻非他的地盤,這裡的氣韻道法,皆與他格格不入;其二,海市地盤有限,人口有限,以術養道的力度自然有限。故而,即便他設法将其它靈都清除幹淨了,可自己的道卻依然增長緩慢。每每想來,令人扼腕呐!
财神爺的原身是一星之靈,縱然因着星辰碎裂而導緻靈力大受損減,可殘存的靈智卻始終提醒他——自己本可以成為一方世界的天道!
時運不濟,他卻并不甘心認命。可力量有限,為養道,開源節流的法子自然都要試上一試。
眼前這兩位,其貌不顯,可說不定身後關聯的就是什麼大人物啊?若是循此借力,可不就有用啦?
況且,他們能進入荒廟,又從幽螝口下逃生,還能一路尋到城主府來——不得不說,緣分呐!
有緣之人,自然要能用盡用!
中國人不是有句老話,怎麼說來着——哦,好像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既然老天将你們送到跟前來,那就莫要浪費了這大好的機會呀!
至于那隻雜毛鳥嘛——财神爺的視線移向衣身左肩,便看到那鳥正在無聊地叨毛,還叨得三心二意——算了,不過是個俗物,頂多有丁點兒通人語而已,沒什麼特别之處,自然也是個沒啥用的廢物!
他這麼想着,眸中便不由自主地流露出鄙夷的眼神來,卻好巧不巧地給菲菲看到。
菲菲雖是“俗物”,卻在利普斯教授的調教下,很有幾分靈性,立馬意識到自己被眼前這個元寶臉的家夥歧視了。
它登時怒了——它居然看懂了元寶臉眼中的意思!居然被嫌棄成廢物!太傷鳥兒了有木有?
一種“老子其實很厲害哒”“等老子長本事後,你等着瞧”的念頭,從菲菲心底悄無聲息地滋生出來。
“你們此來海市,不是為了玩兒吧?”财神爺的關注點還是在衣身和小黑身上。
“沒錯!我們要去東土大陸,隻是途徑這裡。”衣身眼珠一轉,非常誠懇地請教,“請問您知道該怎麼去東土大陸嗎?”
“哦,要去東土大陸?那可不太容易。”财神爺搓着肥短的手指慢吞吞道,“這裡往來的客商,有不少是東土人。可是,海市孤懸四海之上,遠離大陸,并沒有直達東土的航船。”
“啊?!”衣身的臉立馬垮了——騎着掃帚飛越大海真是太累了,她真心想偷懶。
“不過呢,卻有很多航船的最終目的地是東土大陸,隻是,途中走走停停,經曆不少地方,卸貨、買貨、再卸貨,等等等等,一路上要耗費許多時間。”所幸,财神爺并沒把話說死。
“那要多久才能到東土大陸呢?”小黑弱弱地問。
“這可不好說——哈哈!或許一兩年,又或許三五年,七八一十年也不是沒可能,端看船主選擇怎樣的航線。”财神爺挑了挑粗短的眉毛。
衣身露出失望的神情,低着頭默不作聲,手指輕輕地撚着衣袍一角。
小黑扭頭望了她一眼,眉頭微鎖——它倒是有些想法,然,現今,它的身份是衣身的随從,不宜擅自開口。
财神爺也并不催促,隻繼續臨窗眺望遠方天海之色,可眼角的餘光仍在偷偷地觀察着他們。
約莫一刻鐘後,衣身擡起頭,輕聲道:“我們初來乍到,不了解海市。可您一定曉得各家航船的情況。可否麻煩财神老爺推薦可盡快抵達東土大陸的船家?有勞您啦!”
她一邊說着,一邊目不轉睛地望着财神爺,眼中滿是期待和信任。
财神爺不由笑了。
于“财神老爺”的尊稱,他每天都要自燒香磕頭的海市客嘴裡聽到無數遍。可不知怎的,衣身的這句“财神老爺”令他格外心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