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樓門面不大,卻内有乾坤。
兩層小樓,臨街而建。從外面看去委實不大起眼,可一踏入門廳,卻是個清雅之所。
當中的條幅、兩側的字畫、玲珑的盆景、含苞的莳花,又以绡紗屏風隔開大小圓桌。空氣中彌漫着微醺的花香和茶香,卻無油膩氣味——與其說這裡是用餐之處,但不如說更像是個品茗清談之地。
一樓尚且如此,包廂二樓的裝飾定然更為不俗。不過,正應了老話“羊毛出在羊身上”,要在這般雅緻的環境中用餐,就得做好荷包被掏空的準備。
此時,衣身就覺得自己的荷包有危險,不由面露哀怨地瞅着小黑。
大抵衣身的哀怨之色太過濃烈,素來臉厚心黑的小黑也有點承受不住,尴尬地“嘿嘿”兩聲,心虛地低下頭,尾巴尖卻悄無聲息地偷偷繞上了衣身的手臂,盡顯讨好之意。
此情此景落入縮在帽兜裡的貓頭鷹菲菲眼裡,險沒把它氣炸——太不要臉了有沒有?世上竟有如此厚顔無恥之貓,簡直是貓族的恥辱啊!可恨我竟與你長了張相似的臉!
——所幸,此時的菲菲,還不曉得在中文中,“貓頭鷹”的“貓”與“貓咪”的“貓”是同一個字,暗示着彼此之間扯不清的糾葛。不然,它非得以頭搶地捶胸頓足不可!
衣身是個講求實惠的人,可也知道面子的重要性。尤其現在是她與小黑合作的初期階段,為了将來更好的合作,怎麼着她也得忍痛掏了這筆飯錢。
顯然,小黑對這家店不陌生——那麼,點餐的活計就交給它了。隻是,把菜單遞過去的時候,她同時還奉上一個深邃的眼神——“好自為之,别太過分啊!”
心領神會的小黑秒懂——第一頓蹭飯就惹了金主不快,那以後還怎麼繼續蹭啊?不急不急,來日方長嘛!
上次來天香樓吃飯,還是一百多年前。
彼時,星君奉北極大帝之命,微服巡視四方,曾在海市停留數日。而身為親随的小黑,沾了星君的光,曾來天香樓品嘗過這裡的特色菜肴。
今日,故地重遊,不曉得還能不能再賞舊味?
雖則海市居于四海之中,卻因着八方貿易之便,彙聚了天下奇珍異寶。便是這小小的天香樓,菜單上囊括了各處食材,珍脍佳肴不知凡幾。
當然,價格也是很令人啧舌的。
小黑細細看着餐單,心裡又是歡喜又是痛苦——軟炸飛駝峰還在?太好了!啊,居然價格翻了十倍!這麼貴,算了!小丫頭一定不會同意的!
小黑一闆一眼地細看菜單,看着挺那麼像回事兒,的确出奇。不過,這裡可是海市,什麼稀奇事不會發生呢?縱然是個貓在點菜,店小二也強抑住好奇的心思,恭恭敬敬地候着小黑。
在噴湧的口水和惋惜的淚水中,小黑終于完成了點菜。末了,又特特加了一小壺海花釀,沖着衣身谄媚地“喵喵”——“天香樓的海花釀是海市一絕,清香綿軟,最宜女孩子用。你一定要試一試!不然,一定會後悔的!真的,不是我饞——我保證,一口都不喝!”
衣身深深瞅了它一眼,頗為懷疑這隻貓的口味能與人一樣嗎?
很快,二冷二熱四道菜都上齊了。
冰滑香肝、醬糟蹄筋、椒酥炸仔雞、玉絲兜,另有一大碗熱騰騰的白米飯和一小壺冰鎮的甜酒。
上菜的小二熱情又周到,介紹了這些菜的講究出處,又建議衣身先用一盞海花釀,熨帖了口舌腑髒之後再用餐。
果然,清甜的液體一入口,便如同一縷濕潤的清風在嘴巴裡飛旋,随即滑入喉嚨,帶得腹中一片清涼适意。很快,清涼的感覺又被微微的熱意所替代,暖融融的氣息自下而上湧出來,隻覺得五腑六髒都有說不出的舒坦。
長時間旅途的疲憊頓時一掃而空,而被沒滋沒味的幹糧長久荼毒的胃口也立時打開。望着桌上香氣撲鼻的菜肴,衣身眼放綠光,深覺着這四個菜哪兒夠呀?于是,她小手一揮,大方地讓小黑再點四個菜。
——好嘞!小黑大喜過望!
衣身大快朵頤,直呼過瘾。小黑假公濟私,蹭着衣身的荷包也吃了個腦滿腸肥。唯有菲菲氣得要命——若非這裡人來人往地太過顯眼,它定要嚎啕大哭一場!。
太欺負鳥了有木有?!
好吧!你們吃鳥肝也就罷了——那道冰滑香肝是用雞肝、鴨肝、鵝肝、鴿子肝和鹌鹑肝,五肝合腌調味又軟煎冰鎮而成,滑糯香酥,入口即化,回味隽永——吃炸仔雞、八寶鴨子我也不計較,反正它們不會飛,早就該自“飛禽類”開除出去,可你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吃那什麼“玉絲兜”啊!
人家在樹上搭個窩容易嗎?你們這些壞人,竟然把人家連蛋帶窩一鍋端,就這麼熱氣騰騰地擺到我面前。這叫我情何以堪呀!
菲菲氣得都快翻白眼了。即便小黑怎麼解釋這所謂的“玉絲兜”就是竹荪炖肉丸,菲菲隻顧雙翅捂着耳朵——不聽不聽就不聽!
倒是衣身很好奇,用了一匙又一匙,越用越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