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從哪裡說起呢——”瑟西夫人的視線越過衣身的頭頂，落在了窗外遙遠的天際。

暮色暗攏，天地間的一切仿佛被罩在厚厚的天鵝絲絨下，顯得那麼安甯寂靜。唯有天邊偶爾劃過的幾道流星，才能顯示出這個世界并非靜止不動。

流星在夜幕中留下長長的尾迹，仿佛鳳凰美麗無論的尾羽，看久了，便會令人生出心炫神迷的感覺來。

而這樣的情形，與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夜，是多麼相似啊！

“衣身，你知道嗎？二十七年前，也是在這樣一個夜晚，流星從天空劃過的時候，我見到了你的生母。”

“那時候，我躲在泥塘中，渾身上下又臭又髒。而你的生母一步一步從天上走下來，就好像踩着無形的天階，走到了我的面前。她長發垂腰，仿佛閃亮的黑色綢緞，頭頂的發髻用玉環束起。身上穿着青色的柔軟衣袍，腰間系着長長的絲帶，上面懸挂着精美的雙魚玉佩。她腳上穿着雪白的絲履，鞋尖上綴着金色的珍珠，就那麼一步一步地，不沾塵埃地走到了我的跟前。”

“你知道嗎？那時候，我以為我快死了，而眼前的仙女是上天派來救贖我的呢！那時候，我不知怎麼就突然膽子大了起來，從泥塘中擡起手臂，一把就抱住了她的鞋。”

“我說，‘救救我吧！帶我走吧！美麗的仙女，請帶我走吧！’結果，你猜，仙女怎麼着了？”瑟西夫人眼睛閃閃亮，回憶令她仿佛年輕了好多歲。

“我猜不出。”衣身搖頭，“媽媽，您快說呀！”

“哈哈，大抵，仙女沒料到我會那麼大膽，驚得好懸一腳沒滑進泥塘裡。”瑟西夫人捂着嘴吃吃笑道，仿佛惡作劇的孩子似的，“她飛了起來，就這樣，把緊緊抱着她的鞋的我，從泥塘裡一道帶出來。可是，她那雪白的絲履啊，卻沾滿了又黑又臭的泥巴，都不像個仙女了呢！”

“仙女很生氣，惡狠狠地瞪着我。而我吓呆了，以為下一刻仙女就會把我丢去地獄裡。然而，很幸運的是，你的生母——”她的視線下移，緩緩落在衣身臉上，“是個很慈悲的仙女。盡管看得出她很生氣，可她卻并沒有說出兇惡的話，隻是氣呼呼地瞪了我好久。”

瑟西夫人在看着衣身，可衣身卻覺得，養母的視線是在看另一個人——她的視線穿透了自己，穿過了天際，穿越了時空，看向二十七年前的仙女。

“。。。。。。”

“。。。。。。”

“。。。。。。”

滿身泥濘的家夥傻乎乎地望着眼前的仙女，隻看見她嘴巴一張一合，卻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望着面孔被泥巴糊得看不清五官的家夥，仙女氣惱地連着換了好幾種語言。終于，對面的家夥尖尖的耳朵動了一動。

“小家夥，你是誰？怎麼待在泥塘裡？”

“我我我。。。。。。”小家夥緊張地都快說不出話了，舌頭不知道打了多少個結，這方蹦出一句，“我叫莉莉娅，我我我我——”她低下頭，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含含糊糊地說，“我是個小精靈。”

“小精靈？”衣身驚叫道，難以置信地望向養母。

親媽是仙女就夠驚人的了，而養母居然還是個小精靈！簡直不可思議！

“是的，親愛的，我其實——”瑟西夫人的唇角微微翹起，露出儀态萬方的淑女笑容。她一手扯下發髻上的華麗絲帶，栗色卷發頓時鋪開來，如一匹閃光的瀑布。她用力抖了抖長發，在衣身驚愕的注視下，漸漸地，改變了容貌。

“我其實，是個小精靈。”瑟西夫人淡然地低語。

巴掌大的小小面孔，皺褶的灰色皮膚，微凸的大眼睛，塌陷的鼻子，薄薄的嘴唇，還有——精靈一族特有的标志□□官——纖細修長的尖耳朵。

這，是一張如假包換的精靈面孔——啊不，準确來說，是小精靈的面孔。

衣身茫然地望着養母——雖說她曉得養母并非外人以為的那樣是個有錢的淑女，可是，也不該是個小精靈呀！

額滴個神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呀！

一時間，衣身覺得腦瓜子都不夠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