蘊钰叫不開門,又罵罵咧咧的讓人收拾了間客房,睡到了客房去,将主卧讓給了竹裡。
入夜,竹裡躺下歎了口氣。
他怕的就是慕念看到這幅畫,可現在偏偏就讓他看到了!
至于為什麼怕被慕念看到,竹裡也說不上來,總覺得那小肚雞腸的男人看到之後,或許會做出什麼事意想不到的事來。
竹裡翻身,又歎了一口氣。
本以為今天能叫花一晌好好表現一番,将慕念讓給他做師父,結果意外出了一堆,正事一點沒幹!
另邊,初霁别院。
陸明甚少見慕念情緒不好的時候。
男人此刻竟獨自坐在舫中喝酒,陸明大概猜到慕念是因為什麼事情煩憂,但關于他和竹裡之間,陸明能察覺到兩人微妙的氣氛,一時不知該如何勸導。
卻是慕念先聽到了陸明的氣息,他聲音微涼:“老師既然來了,就請進來陪孤喝一杯。”
陸明走進舫中,躬身行了一禮,“君上是因為竹小友之事煩惱?”
慕念一口喝完杯中酒,“竹裡對孤沒有信任。老師,我們或許都錯了,此人不值得為我所用,亦不能為我完成大業。”
慕念心中悲涼,他一次次相信竹裡,對他好,可小人兒卻一次次利用自己,欺騙自己。他與他的認真,被他當成兒戲。
他身為堂堂天子,何時被人如此戲耍過。
陸明撫着胡須:“那君上如何考慮?”
“孤打算放他離開,不再勉強他,也不逼他去做他不願意的事情。如他所願,放他去做天真無慮的富家公子。”
慕念想了一晚上,這個決定很難,但若是竹裡不願留,在他完全卷入這件事情之前,放他離開便是最好的結果。
陸明老謀深算的眸子中劃過一抹算計。
陸明不管出于私心,還是為國家的忠心,竹裡在他們的計劃中至關重要。
他是不願意放竹裡走的。有些事情,還非得要竹裡才能做到。
陸明想了想,對慕念道:“君上,澤毅今日來請旨,想問竹小友交白卷一事如何處理?”
慕念冷哼一聲:“老師認為呢?”
陸明輕捋胡須,歎聲:“澤毅不過是個小角色,說白了,他今日所做一切皆是太後吩咐。君上所要顧及的不是澤毅如何,而是太後想要如何。”
如今,朝政被李太後把持,朝中重要位置全是李家親信。慕念想要安内,必先攘外,隻有将琉國的憂患除去,他才能騰出手來對付太後一行。
此刻,他便無論如何都不能與太後翻臉……慕念暗下握緊拳頭幾次,終于是無力松開。
“老師,這便是孤如今的無奈,孤連想保護一個人,都無能為力,孤不想再做這傀儡了。”
陸明輕歎:“君上也當知道,欲成大事者,必先忍之。”
慕念看着窗外那棵桃樹上,已經結出青澀的毛桃,還未成熟的果子,挂在枝葉間,搖搖欲墜。他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眼底一片清明:“叫澤毅秉公辦理。”
沒有人知道,他忍着多大的痛苦說出這句話。但他除了是竹裡的老師,更是天赤的皇帝,這兩者之間如果要做取舍,除了國家,他别無選擇。
翌日。
天光乍亮,竹裡在床上翻了個身慢慢悠悠的爬起來,他剛一出門就被迎面走來的幾個高壯衙役攔住了去路。
一堵肉牆擋在他面前給竹裡吓一激靈。
竹裡看去都是熟面孔,笑着開口道:“好兄弟們……”
“竹副參謀跟我們幾個走一趟吧。”為首的一個開口,臉上挂着幾分不好意思,但公事公辦的态度卻極為明顯。
竹裡還沒搞清楚是咋回事,隻是左眼皮跳了兩下讓他有種不好的預感。他跟着一邊走,一邊問道:“怎麼回事?”
這幾天下來他們也都和竹裡混熟了,便小聲說道:“今科考試結果出來了,今天早上張的榜。”
另一個道:“您之前交白卷的事情被捅出來了,主考官叫您去問話呢。”
竹裡心道這左眼皮跳果然就不是什麼好事兒!“慕念在嗎?就我家先生,慕念。”
“在,”衙役說:“但沒什麼用,我們聽那位主考官說怎麼罰的時候,他也沒吭聲,估計這事情挺嚴重的,您家那位先生說話也不頂用。”
竹裡心中犯嘀咕,一直跟着他們進了縣衙。當堂主位上坐着澤毅,旁邊是縣令任白柏,再旁邊是徐平,另一側坐着陸明和慕念,幾個人的表情都很嚴肅。
竹裡拜見過各位大人。
澤毅一拍驚堂木,“竹裡,你可知罪?當朝學子科舉若交出白卷,視為藐視國考,以欺君罪論處,罰三十大闆或流放三百裡,兩年内不得再參與任何考試!”
但如果學子能拿出正當理由,或有中正官為其辯護,則可以免于處罰。當堂,不管是陸明或者是慕念開口,說上一句話,竹裡都可以不被罰。
陸明和竹裡的關系并沒有那麼深,他自然不會開口。但慕念不一樣,慕念是他的老師,竹裡想當然的将目光看了過去。
可是,那人眼睛裡面根本就沒有他。
他目視前方仿佛在聽一件和自己毫不相關的事情,更别說要站出來替竹裡維護兩句。
竹裡呆呆看了慕念半響,慕念卻不曾給過他一個眼光。
他也是個有傲骨的,别人不幫他,他還要指着人家過一輩子不成?!竹裡作揖開口道:“是,我交了白卷,我認罰。”
話落,他一撩衣擺端端正正跪在堂中,挺直了腰闆,一副不卑不亢的樣子。隻是垂落下的目光中有些許難過。
“什麼!”澤毅一時沒反應過來,嘴快說出了口,他臉色一變再變,目光不停的往竹裡和慕念兩人中間掃過去。
天子門生他說罰就罰,頭上這頂烏紗怕是不想要了吧!
今天出成績要張貼公告,但竹裡這件事情,上次慕念的意思是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可澤毅哪裡知道該怎麼辦。
還是徐平給出的主意,把所有人都叫到這公堂上來,掰開來說清楚,如果有人出來保竹裡,他們就順坡下,把竹裡放了。當時,他和徐平想着這畢竟是天子門生,肯定會有人出面作保,可誰曾想?
這事情怎麼就被杠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