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見月擡起謝雲舟下巴,迫使他擡頭朝窗外看去,他道:“春池,我死後的第一年。”
“我混混沌沌,以為我還在南丘和你當夫妻,我要是沒應答你,你就會耍脾氣,所以我提心吊膽地待在那兒,等你來叫我。”
謝雲舟腿間傳來了些粗糙如沙礫一般的質感,是塵見月帶着些薄繭的手。他扭動着身體,蹬腿去踹塵見月,縛靈鎖太沉了,他沒掙紮幾下,就被嚴密壓在了身下。
“第二年黃梅時節,雨水淹了南丘,在我死的地方,有了一條溪水。我泡在水裡,在想,我是活着還是死的,我死了,你又該怎麼辦?”
越來越強的侵入感讓謝雲舟感覺有什麼東西脫離了自己的控制,謝雲舟帶着些怒意,直接咬上塵見月的指尖,不料對方直接順勢将食指伸入其中,撥弄過他的唇齒。
“第三年,我在想本來該被你一劍刺死的我,怎麼還活着。”
塵見月盯着他越來越绯紅的耳根和臉頰,喃喃道:“春池,我在滄浪峰的大雪裡悟道,從我跌撞少年時開始,再到千裡流離,拜入雲山。我這一顆道心,叫做‘百相無情’。”
他見過卑鄙勢利者,在他年少時白眼相看,成為滄浪劍尊後俯首帖耳,也見過曲意逢迎者,陽奉陰違,讨巧獻媚,也見過雲讓一類的虛僞之徒,清風明月而敗絮其中。
如此之多,七情六欲,稱為“百相”。
而從其中走來的塵見月,靈台不動,走上雲山,臻至無情。
可諸多百相之中,他唯獨沒有見過謝雲舟這般,驕矜着遞來一束桃花的貴人。
他甘願為了謝雲舟,把完整一顆道心切作兩半,丢了無情的那一份。
異物突然開始□□擴張,越來越快,謝雲舟忽而覺得有什麼東西轟然而至,瞬間抓區了他所有的感官,轟然席卷過四肢百骸,他又劇烈地掙紮起來,斷斷續續問:“……什麼意思?!”
塵見月的道心,不是已經在自己這兒了嗎?
“你拿到的,是我‘無情’的那一部分,” 塵見月垂眸道,“雲舟,我為你鑄的盈春雪,裡面放了我的殘魂。就這麼機緣巧合,我活了下來。”
“真讓你走運,撿回了一條命,塵見月,現在你是要把另一半道心也收回——”
謝雲舟的尾音忽而斷了,因為比手指龐大數倍的東西橫沖直撞,闖了進來,直接将他貫穿過去。
他頭腦空白,血液直接沖到頭頂,拼命蹬腿想要往後,塵見月直接将他禁锢在懷中。
他像母貓叼崽,咬在了謝雲舟後頸,道:“春池,别這麼揣度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身居盈春雪,心住靈台邊,春池,你不用拿鎖鍊抓着我,我現在也徹底是你的了。”
他語調缱绻,卻按着謝雲舟腰殘忍地重重一頂,深入至底。
“停下!塵見月!我叫你停下!”謝雲舟扭身,一巴掌扇在了塵見月臉上,留下五道紅印,身上紅綢也全部散了下來。
謝雲舟的神智已經紊亂,他覺得身下一空,自己被人懸空抱了起來,靠在旁邊的花梨木梳妝鏡前。
塵見月不出聲,從後繞緊了他,盈春雪攜着千鈞的力道重新刻進山谷之中,謝雲舟的皮肉卡着沿邊的台沿,塵見月輕聲問:“你還沒有問過我過的到底怎麼樣呢。雲舟,我們的道心分開了。”
叩問後,謝雲舟獨占無情,塵見月靠着百相心吊着一口氣。
最殘忍的,不是塵見月成了一縷孤魂。
而是謝雲舟可以心不動身不動,冷漠無情地看塵見月這條狗死在面前,而他卻要因為道心中的百相情妒恨交加。
“春池,”塵見月吻過他嫣紅的眼尾,“你知道我通過盈春雪看到了什麼嗎?看到了你親那一條螭龍,在燭火裡,花佩玉扣着你的手……”
謝雲舟沒辦法回答了,他咬着牙,聽見腳上縛靈重鎖敲出宮商之音,他那雙筋骨修長的手扣着鏡面,鏡中浪波浮沉裡,開出了一朵極其靡麗的花。
“百相心會讓我變成一個妒婦。”塵見月輕輕道。
他摟緊了懷中那具滾燙的身軀,有些分不清這是什麼時候了。往昔謝雲舟會回應般摟着他,笑得很模糊,喊他“塵見月”。
他想去吻今日格外冷漠的謝雲舟眼睫,卻被那雙眼凍醒了。
塵見月動作倏地停下了,他幾不可問:“我做了什麼……?”
謝雲舟撐着身子,問:“夠了嗎?醒了沒?妒婦?”
他一腳踹在了塵見月肩上,塵見月低頭伏身,抓着他的腳踝,身軀輕抖:“我錯了,我錯了,我——”
他又學着靈奴的模樣,用臉輕輕蹭着謝雲舟腳踝骨骼的起伏,眼淚滑落。
謝雲舟翻身坐在桌面上,将腳踩在了他肩上,問:“塵見月,我剛剛說的話,你耳朵是聾了,一句都聽不到?既然喜歡我,那不該給我當狗嗎?你覺得你像一隻聽話的狗嗎?”
塵見月的指尖發抖。
他在看到謝雲舟穿着紅衣的那一瞬,似乎一切都不受控制了,殘魂找到盈春雪的位置,沖進謝雲舟的靈台。
他習慣性想潛回溪水之中,仰面去看落下的桃花,可忘了現在已經換了地方,他隻能徒然地抓着謝雲舟衣擺,翕動着唇齒,道:“我錯了。”
“解開。”謝雲舟道。
他抖着手,把縛靈鎖拆了。
在起身的那一刻,周遭環境扭曲變幻,仿佛隻過了瞬息。
倘如方才有人在室内,也隻能見到謝雲舟一人,靠着桌面,咬牙忍耐着什麼。
身居盈春雪,心住靈台邊。
塵見月沒有說錯。
他就是一縷孤魂,隻能靠着勻出來的那點道心,寄居在一把劍中過活。
也隻有謝雲舟想讓别人見到他時,别人才能見到。
謝雲舟扒了塵見月外袍,穿上時塵見月想去替他系腰帶,被一縷劍氣劃開了。
随後,他的身形又消失了。又成了漂泊的孤魂,隻能跟在謝雲舟後邊。
海棠枝動,宮懷清像是殺紅了眼,步步緊逼,原先想着兩頭渾水摸魚的嬴安,也不得已和花佩玉站在了一邊。
在最後一枚針刺入宮懷清靈穴後,他神色清明了一瞬,似乎是醒了——
此刻,劍影潑天而來。
出來的謝雲舟一劍把殘存下的海棠全部都碾成了碎末。
他眉眼翻湧着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