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跟個姑娘的名字一般?謝雲舟一愣,聽到後邊那句話,又笑起來,道:“什麼相思?你别欺負我自小書讀得少來胡說八道。”
“我也就隻會這一句。”花佩玉道。他動作輕緩又不容拒絕,将謝雲舟從馬上拉了下來。
十八歲的謝雲舟懵懵懂懂聽話的緊,花佩玉一拽,他就下來了,攥着花佩玉的手,笑眯眯問:“做什麼?你是生面孔,剛來洛城?”
花佩玉應答他,一遍狂朝嬴安等人遞臉色,宮錦程第一個反應過來,這是叫他們先把現在這個謝雲舟騙到身邊看着先!
謝雲舟好久沒有在洛城見過新面孔了,往日幾個狐朋狗友他都嫌已經膩歪了,與他們玩沒趣,和花佩玉站一塊兒,話竟比平日還要多些。東拉西扯好一陣子,花佩玉的手被謝雲舟拉起,他捏了捏花佩玉的指尖,道:“呀!你指甲是用丹蔻染的嗎?”
謝雲舟捏着花佩玉的指頭,上上下下瞧了一遍,他指甲蓋兒是紅色的,但并不女氣,一雙男人的手和紅豔豔的指甲,帶着點異族風味,他湊近了花佩玉,道:“我也想要。”
“不是丹蔻,天生的。”花佩玉忙着與嬴安交接眼神,随口胡說八道。
謝雲舟有些無措地站在原地,他明白,自己這是被敷衍了。
他一張臉就是四面通達的人情,哪怕有些頑劣的脾性,也是小毛病,往日都是别人繞着讨好他。分明他先将自己攔下的,結果現在卻隻顧着和一個瞎子秋波送情,謝雲舟把缰繩遞給身後的小厮,拉着花佩玉的手,輕輕晃了晃,示意他與自己講話。
冷硬長劍忽然截斷了二人相牽的手,是個半面黥面的高大男人,他嘴唇緊抿出一條平直的唇線,有些陰沉,道:“不要動手動腳。”
我牽人家的手,幹你何事?
謝雲舟眉目也要沉下來,塵見月抓着他手,輕輕撓了撓他掌心,道:“他有病,指甲生來就通紅的。你若是想要,去胭脂鋪子買些,我替你染了。”
這人掌心有些粗粝,劃過他皮肉,不僅癢,還拉出一陣麻意,謝雲舟又被逗笑了,他道:“那你幫我。”
他的手被舉起,貼在紋繡着桃花的那邊臉上,男人聲音低沉道:“塵見月。”
他似是當年,珍而重之告訴了他名字。
謝雲舟盯着他臉上綻開那一簇簇桃,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點什麼,但又沒有。
一晃而過的思慮被他輕飄飄丢走了,他拽着人道:“今日得空嗎?那就今天!”
他不喜歡讀書,謝家前三代都是與雲山聯系的修士,也沒人懂人間科舉那些事,都随着謝雲舟玩兒去,每天走街串巷鬥雞走犬,謝雲舟也膩,他覺得在今日當街撞上的人裡,這個黥面的,應當是最好玩的玩具。
“春芳歇”。
抱琵琶的姑娘笑彎了眼,笑着和人攀談:“這棟樓?取得是什麼意思呀?‘随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再叫我講,我可就講不出來了,奴家又沒有讀過什麼書……”
酒樓内紅綢軟帳,漆金瑞獸吐着青煙,另一位女子用細杵打磨着手裡頭的染料,一邊
道:“你看現在坐着的,不就是一位氣宇軒昂的王孫公子嗎?”
謝雲舟跟沒骨頭似的半靠在那兒,笑道:“你誇别人,也是像誇我一樣,張口就來嗎?”
另一側,舉着酒杯的姑娘脆脆笑起來,道:“那謝小公子對天底下所有人,都這麼長袖善舞,動不動就勾咱們嗎?”
她将酒水傾倒下來,謝雲舟笑着銜酒杯去接。
他放着的兩隻手被塵見月與另一人握着,一點點在他的指甲蓋上塗上鮮紅的丹蔻。
謝雲舟左右逢源,這麼多個人,話都搭不過來,旁觀的人卻隻覺微妙的恐怖。
那些人都沒有一張清晰的臉,隻能給人一種極為模糊的感覺,好似她們是長着一雙眼睛一張嘴的,可要再探五官,分辨美醜,就無法再進一步了。隻有在中間的謝雲舟,五官旖麗,神采熠熠。
宮錦程道:“怎麼……”
現在隻有塵見月,還老神在在低着頭,把染料一點點塗在謝雲舟指尖。
“把她們都殺了怎麼樣?”宮懷清逼音成線,與幾人私語,這時候的謝雲舟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有通天的本事,阻止不了他們,“況且……都是幻境,也都是假的。”
倒酒的姑娘注意到幾人都拘束地坐着,笑道:“謝小公子,你帶來的朋友,你倒是理理人家啊,把人都撂在那兒,是什麼道理?”
“知道啦。”謝雲舟道。
他從塵見月手中抽出手,像回贈給他撓自己手心的贈禮,伸手輕輕掐了掐他的掌心,看着對方輕微睜大了眼,又笑出聲,順着他手腕往下,把他手臂也捏了捏。
抖幹了手上的染料,謝雲舟起身,撐着桌面,故作委屈道:“你們要跟我來這兒,又不吃不喝做什麼?看不起我嗎?”
他目光掃過,與他一樣穿着一身張揚紅衣的花佩玉姿态還算從容,半倚在貴妃榻,那位瞎了眼睛的,坐在圈椅上兀自出神,接下來兩個氣質看着也年輕些的,在這種溫香軟玉的地方,手腳都不知道要怎麼放了。
估計是從外邊來洛城的修士。還帶着刀。
謝雲舟起了些逗人家的心思,從桌上端了一壺酒過去,探身問那佩刀的,氣質略微冷肅些的人:“你跟着過來了,可你又不喝酒,站完坐着,坐完又站着,隻盯着我瞧——瞧上我了?”
“我也瞧上你啦。”謝雲舟把他按在圈椅上。俯身笑着去看他。
宮懷清隻感覺到一陣酒氣混着冷香鑽入他的鼻尖,剛塗上紅丹蔻的手扳着他肩膀,作勢要把酒往他嘴裡倒,道:“趁我們如今看對眼了,喝酒吧。”
誰看上他了?
宮懷清被他一句話勾得又驚又怒,耳根子極快紅了。他剛将自己“又咬又啃謝雲舟”這件事給埋得深深的,現在又像浮木一樣探出水面。他怎麼可能會喜歡謝雲舟?他屠了整整一座城……可現在站在他面前的,是還沒有開始修道的謝雲舟。
身上金鈴叮當,驕矜讨人喜歡得緊。宮懷清忽而擺脫了那一份奇怪的感覺,自己在幻境之中,與十八歲的他交好,幹之後什麼事?
宮懷清挪開了壓着刀镡的拇指,順着人家的力道仰起頭,灌了一口酒進去。
謝雲舟笑道:“酒喝了,那不如再拜個把子?”
他看着宮懷清呆滞錯愕了一瞬。心道,耳根子紅成這樣,以為他說喝什麼酒,合卺酒嗎?
宮懷清拽着謝雲舟,手腳都失靈了,一口氣從腳底闆通道頭頂,隻知道盯着他看。
久坐的花佩玉開口,道:“别人家都有,怎麼我沒有?你不喂我喝?”
謝雲舟朝他勾勾手指,道:“你過來。”
花佩玉勾了一壇酒過去,懶洋洋道:“我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