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謝雲舟終于看見玉箱底下,明月石被靈力震碎的碎屑旁,凝結着已經幹涸了的血迹。
劍奴似乎明白他要做什麼,抱着他移到了箱前,恰巧又躲開了突然挺屍的江峰。
前來奉茶的仆人看到這一幕,臉色都白了,爆發出一聲尖叫。
上好的陶瓷茶碗被摔碎在了地上。
“江峰”以一種極怪異的姿勢,将送茶的姑娘壓在身下,似鬣狗一樣,嗅聞着她的額頭,雙目上方,正是靈台。
他不确定地嗅聞了三四下後,放開了仆人,轉而撲向了江家的客卿。
這一次他幾乎沒有半分猶豫,張嘴便咬下了客卿的半隻耳朵,在嘴巴裡撕咬着,江峰向是某種獵食的野獸,叼着客卿來回在地上拖動。
鮮血淋漓滴落,在路上拖拽出一條長條的紅色血痕。
而他肥碩的身軀如同漏了氣的皮球被紮破,裡頭的肉像是被什麼東西吞噬了,隻留下松軟的一層皮似破麻袋耷拉在白骨上。
周遭的人都被驟變驚住了。
端茶的姑娘捂着沾了血的臉,尖叫一聲,提着裙擺,不顧主人家還在,當即跑走了。
衆人這才回過神來。
江照帶着三四分怒意盯着面前的場景,道:“前輩,你這是做什麼!”
謝雲舟不緊不慢地召回了盈春雪:“怎麼随随便便劃到我頭上了?”
他似是想到了什麼,濕濕冷冷笑了一下,道:“雖然說我惡名纏身,但是還不至于到這種濫殺的地步吧?”
“不過是萍水相逢,江家主就把我想得如此卑劣嗎?不如想想自己的問題。”
江照還想張口,已經将江家剩餘兩名客卿啃食的七零八落的江峰撲了過來,咬上了他的咽喉。
此刻的怪物江峰,甚至可以讓兩名化羽期的修士不敵,對付江照一個不過靈台點通的普通人,簡直易如反掌。
他上下排牙齒一咬合,江峰的脖子鮮血如泉噴出,便隻有出氣,沒有進氣了。
他臨死前睜大眼睛,看着容貌?麗的青年人歪頭,朝他一笑。
江照觀他漂亮到雌雄莫辨的面容,還有那一句“雖然說我惡名纏身……”
他終于想起了這個名字出自何處。
雲山名冊裡記着的是謝雲舟,但是當初他留在十二城的資料裡面記了,謝雲舟,表字……春池。
已經被圍剿打入無望淵的雲山棄徒,在二十年後,竟然重新回來了!
江照看着謝雲舟被人抱着慢慢靠近,咬着他脖頸的像是配合他一般松了口。
“我的劍骨被送到了哪裡?雲山?”謝雲舟問。
謝雲舟當年依稀隻聽得,他的劍骨是挪去給旁人用的,究竟是給誰用,怎麼用,他墜入無望淵之後就無從得知了。
江照疼得牙關都在打顫,兩眼發昏,看謝雲舟,如同看從無望淵爬出來的修羅惡鬼,他講話時,嘔出一大塊的血塊,從脖子上的破洞裡流出血沫:“我錯了,前輩,謝前輩,你要什麼,我們江家隻要有——”
看來江照的确什麼都不知道。
謝雲舟垂眼,看着如同一灘爛泥攤倒在地的江照,冷漠道:“我還沒有尋你們的仇呢。你要求饒,也該向旁人求饒。繼續吧。”
一旁附身江照的怪物似乎還聽得懂人話,在謝雲舟話音剛落,就迫不及待咬斷了江照的脖子。
江照臨死時,圓睜雙眼,還沒有想到究竟是哪一節竅出了問題。
怪物有些猶疑地看了一眼謝雲舟,見他沒有任何阻止的意思,四肢着地,拖着身體,爬行着去了江家别處的宅院。
謝雲舟伸手攥住鎖鍊,示意塵見月将他放下來。
他蹲下身,去碰玉箱内已經幹涸結塊的血迹,血迹像是陳年老垢,凝結在邊邊角角,摸上去帶着些凹凸嶙峋的感覺。
那一股屍氣,就是從這裡發出來的。
謝雲舟還想再探,身後的劍奴忽而攬上他的腰,他全身緊繃起來,原先已經釋放出的靈力收回,随時準備轉身去取劍奴的命門。
可伸手的人,卻隻是低低吐出兩個字:“髒。”
塵見月的瞳孔還是空茫的,淺灰色中映出謝雲舟淺淺一層倒影。還是元神殘缺的劍奴。
他重複了一遍:“春池,有些髒。”
謝雲舟一怔,想起來,自己先前同江照說自己的名字叫做“春池”。
在無望淵二十年,沒有旁人,他也不講話,從來沒有與塵見月強調過該叫自己什麼。
他不希望身邊有個他一句話還要說三四遍的蠢人,他在塵見月的靈台,留下了比尋常靈奴還要多些的元神,應該是方才被他學到了。
他伸出手,一直纏在他手上的鎖鍊現了形,他似笑非笑道:“劍尊,不該這麼叫。被牽着的狗,叫牽繩的人應該叫什麼?”
一陣久久的沉默。
謝雲舟以為塵見月聽不懂這句話了。
結果他忽而蹲了下來,仰視着謝雲舟。
“主人。”
劍奴的聲音低低啞啞的,伸手,順着鎖鍊,鈎上了謝雲舟垂落的手,停在了他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