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時,二人順利抵達白鶴堂。
這裡白牆墨瓦,門庭偉岸,倒懸穹廬,奕奕昂揚,飛揚的檐壁下砌着一牌匾,匾額上用金字镌刻着‘高山仰止’四字,門口的墨色石柱上同樣用金字撰着書院的訓誡,分别為‘淡泊明志’‘實事求是’八字。
白牆外綠樹成蔭,成片成片的爬山虎繞廊而過,青翠的石闆路下是清澈見底的溪流,偶有遊魚戲水,好不樂哉。
涓流之中,伫立着斑駁青灰的巨石,巨石用墨字篆着‘白鶴堂’三字,巨石頂部還屹立着一昂首闊步的丹頂白鶴。
書院背靠群山,深處密林之中,走近細瞧,仿若人間仙境。
走過崎岖的石闆路,院内書聲琅琅,正值幼年的世家子弟齊聲朗誦着四書五經。
宋挽月從小對書院有别樣的向往,羨慕兄長可以去宮内的國子監讀書,如此,她此刻站在巍峨門庭之外,心頭便有種莫名的敬意。
将馬車停在門外,裴玄上前扣門,不過須臾,便有身着玄色長袍的書童前來應門,瞧見陌生面孔,眼底閃過猶疑。
他将門拉一小縫,神色稚拙地上下打量,須臾,才扣緊五指,挺直了胸膛怯生生開口,“公子,請問你們找誰?”
裴玄從腰側取下腰牌,坦然遞過,“我是大理寺派來的巡查小吏,正在查上京連環兇案的線索,因着白鶴堂盛老為此案被害人,于是奉命前來查探。”
未曾想是京城派來的人,書童連忙躬身,“原是如此,大人請進。暫管白鶴堂的賀山長還在松青院教書,需要我幫您叫他嗎?”
聽聞此話,裴玄搖頭,“不必,貿然前來,已多有打擾。我先随便瞧瞧,等山長下堂再引薦也不遲。”
書童聽罷,禮貌颔首,隔着不近不遠的距離,帶着前來拜訪的二人一路向松青院走去。
長這麼大,宋挽月還是第一次來書院,她對這裡的一切都很好奇,腳步不自覺慢下,目不暇接。
書院内花團錦簇,池塘飄搖着荷葉,荷花才露出個小包,離盛放還有一月左右的時間。
柳枝優雅輕垂,随風掃蕩湖面,清冽的湖水漾出一層又一層漣漪,将池中的魚兒都驚得遊散了去。
她雙手緊攥着劍,神色略顯拘謹,想當初,她也哭鬧着讓父親送她來書院讀書,可父親說此地非女子能踏足,于是請了先生,宿在府中教她習字懂禮。
為何女子不能像男子那般在外潇灑考學,她自小便無數次問過母親,可母親隻斥她胡鬧,因着母親也是一輩子在高牆中相夫教子的閨秀,自是無從回答她這離經叛道的問題。
如今物是人非,此問依舊沒有答案,也許世道如此,所以就連女子自身,也已将自己禁锢于陳詞濫調之中,疲于争辯。
見身側人忽地沒了聲響,裴玄頓步回首,瞧着宋挽月那感慨萬千的神色,不由分說地用指節扣了下她發頂。
“想什麼這麼出神,是這院中有何詭異之處嗎?”
宋挽月回過神來,揉了揉額角,“沒有,我隻是在惋惜,倘若我幼時能在此地念書,如今會否也考取了一番功名。”
聽聞此話,裴玄不覺輕哂,“你倒是對自己頗有自信,十年寒窗,哪有嘴上說那麼容易?”
宋挽月不忿,“那依大人所見,究竟是練武容易還是讀書容易。”
裴玄聽罷,斟酌道,“都不容易,可練武就像攀登,隻要你肯下功夫,前行的每一步都作數。可念書又何嘗如此?影響功名的緣由過多,并非苦讀便能有結果。這世道本就不公,由此可見,我倒是覺得,相較練武而言,取得功名,要更難一些。”
聽了裴玄的話,宋挽月沉默不言,原來堂堂皇子也知道世道有諸多不公。
那為何,當今朝堂依舊與佞臣狼狽為奸,将忠義之士悉數趕盡殺絕。還是說,就連他們也亦無從改變現狀,隻能裝聾作啞,了無作為?
交談間,三人從廊道一路至松青院門外,山長已然下堂,原以為是位前輩,沒成想瞧着竟如此年輕。
看到裴玄,他神色微訝,尚未開口,一旁的書童便啟唇介紹了番。
“山長,這二位是上京大理寺派來查兇案線索的。您方才在教書,便沒去叨擾。”
聽聞此言,賀知節瞬間了然,“原是官府派來的人,快快請進。”
“梁新,還不快将貴客引入山青閣品茗,好生招待!”
見賀知節如此熱情,裴玄也不拘謹,“如此,那便有勞山長了。”
賀知節聽到稱呼,忙不疊擺手,“大人客氣了,我不過是個教書的,配不上如此虛名。您叫我知節便可,裡面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