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地拜讀完這個時代人類智慧的結晶後,狐狸被打開了新世界。」
◆◆◆◆◆
烏雲蓄滿了水,沉甸甸地堆在天幕。
春季和夏季交替時間的雨水格外頻繁,昨夜第一場暴雨過去沒多久,南賀川的水陸陸續續漲高。
遠方蒼翠的群山中湧出大片的山霧,昨夜被淋濕的屋檐還在滴着水。
梅雨天的空氣潮濕又黏糊,就連身上的衣服也是濕潤的。
時值下午的時間,雨天的白晝陰沉,厚重的雲霧裡透不下來半點日光。
懸在半空的玻璃風鈴沾滿了雨水,長長的紙箋垂下來,風裹着水汽吹過廊下,帶起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響。
障子門半掩着陰霾的天空,攤開的書頁散落在門後的榻榻米上。
往日經常用的墊子被推到了一邊,九喇嘛抖了抖毛絨絨的尾巴,濃密柔軟的毛發裡卻抖不出來半點水。
這鬼天氣,連狐狸都不待見。
托盤裡的茶水湧出溫熱的水汽,方形的瓷碟子裡是堆滿蜜豆的水無月,糯白的和果子被切成了小巧的三角形,方便某人一口一個。
白皙的腳丫子翹在半空晃來晃去,和室裡時不時響起窸窸窣窣的書頁摩挲聲。
……
她最近似乎是迷上了看話本。
商業街裡入駐了一家書鋪,琳琅滿目的書籍都擺到了門口,開業的那天,門口圍了不少跑去湊熱鬧的人,新鮮勁過去後,生意卻冷清了下來,一天下來甚至見不到兩個客人。
老闆無聊得在堆滿了書的桌子後面摳腳,百般無聊的時候看向門外,發現門外的攤子前站了一個小姑娘。
明明是個年輕的小姑娘,頭發卻是暮年的白,耳畔綴了五芒星的耳墜,鼻梁還架了副奇奇怪怪的小墨鏡。
皮膚白淨,頭發素白,衣服深色,趴在她肩頭上的狐狸時不時晃兩下尾巴,橘紅的毛色顯得格外豔麗。
好不容易來了位客人,老闆把腿放了下來,從桌子後面繞了出來,一個勁地往臉上堆着笑,搓着手走出了店門。
“您需要什麼書?小店的書應有盡有。”老闆對待稀罕客人的态度格外熱情。
小姑娘合上了手裡的書,把書封在他面前攤開,“有類似的書嗎?”
人難免會有嘴巴快過腦子的時候,眼睛沒能看清楚書封,老闆便回答得斬釘截鐵,聲音中氣十足,“當然有!”
看清楚書封的時候,老闆愣了一下,目光轉而上上下下地把人重新打量了一遍。
“多來幾冊。”
老闆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聽到了小姑娘的聲音。
道德和利益在腦子裡瘋狂打架,老闆看着笑眯眯的小姑娘,内心的掙紮持續了不到兩秒鐘就果斷做出了選擇。
“好嘞,您請進。”
老闆歡天喜地地把人迎進了店鋪裡,還體貼地拿過來一張椅子。
她坐下沒多久,老闆一頭紮進了書架,一頓翻箱倒櫃過後,放在她面前的書就摞得老高。
小姑娘抽出最上面那一本,随意翻了兩頁就放了回去。
老闆的心頓時懸在了半空中,可沒成想,小姑娘全都要了。
這個年代的交易方式仍然停留在現金交易的階段,所以她把錢扔在了桌面後,拎起那摞半人高的書就往門外走。
老闆匆匆忙忙去核對桌面上的數額的時候,發現人已經不見了。
可老闆并不着急,村子目前的人口算不上龐大,要在木葉裡找一個人并不困難,比他之前住的地方容易多了。
隻要對方的身份不帶敏感成分,往警務部隊一打聽就能知道對方是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屆時直接往人家裡找。
核對完數額的老闆盯着掌心,撓了撓腦袋,“真是一分錢也不差。”
可一分錢也多不了。
一把年紀的書鋪老闆在心裡逼逼個沒完,誰家姑娘這麼要命哦。
……
這些話本是從大名府流出來的。
每個時代的人們都有每個時代消遣的方式,更别說物質生活豐富的貴.
沒有互聯網的時代,書信和文字便是最為普及的信息傳播方式。
她出生的那個年代,大部分人都不識字,筆墨是貴族的特權,禮儀教養是公卿的門面,會用文字的人占據人類總數量的比例少得可憐。
因此,話本這種東西,最先開始流行的地方便是公卿貴族聚集的平安京。
時間的長河不斷朝另一端湧去,有些話本神奇地被保留了下來,曆久彌新,過去被風雅的文學大家所不恥的東西,到了近代卻被人們奉為珍寶。
寬弘二年(1004年),那年發生了很多大事,平安京城外堆滿了數不清的屍骨,人群裡蔓延開了可怖的疫病,人們日日夜夜生活在恐慌之中,公卿貴族之間卻是一派的風平浪靜,照例在宮中歌舞升平。
當時的藤原家主特地在宮外邀請了一位富有才情的夫人擔任身為皇後的女兒宮内的女官。*
具體到底是什麼時候,她已經記不清楚了,她隻記得是生活在平安京的那段日子,寬弘年前的事情,似乎是長德年間,最初是因為貴族之間流傳的八卦,年紀輕輕的才女因為家道中落嫁給了比自己大二十五歲的男人。
寬弘二年(1005年),藤原家最大的政敵在朱雀門前伏誅,平安京從此進入了一段昏天黑地的日子,甚至在那段時間裡,不得不将惡鬼當做神明侍奉起來。
回到平安京已經是好些年後的事情,貴族還是老樣子,那位夫人已經卸下了官職,離開皇宮之後就再沒有音信傳出,可她留下的東西卻瘋狂在貴族的圈子裡傳閱,經久不衰。
宇智波神奈曾經拜讀過那位夫人的原稿,從此被打開了新世界。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身在江湖飄哪有不挨刀,都是人,總會有手頭發緊的時候,實在混不下去了,就去寫點本子,賺點零花錢。
好歹是在貴族圈子裡混過的人,再加上有個會讀心的大陰陽師,貴族之間狗血的八卦倒是知道不少。
正所謂藝術源于生活,那個年代,隻要劇情夠狗血,總有銷路,主要對标的買家就是貴族裡的女性。
收入并不固定,可日子得過且過,好歹能混幾頓飯吃。
宇智波神奈看得倒是入迷,狐狸歪着腦袋在翻開的書頁在瞅來瞅去,卻是一個字也看不明白。
“認字嗎?”宇智波神奈摸了摸九喇嘛的狐狸腦袋。
九喇嘛:“……老頭教過幾個。”
文字的書寫和發音方式會随着時代的更疊變化,上千年的時間裡,早就變化成了他不認識的樣子。
說白了就是一個字也不認識。
“那我教你。”宇智波神奈說。
九喇嘛剛想要拒絕,宇智波神奈笑眯眯的臉就湊了過來。
“學點吧。”宇智波神奈趴在攤開的書頁上,雙手交疊墊在下颌,蒼藍的眼睛裡散發出妖異的弧光,“以後會有用的。”
狐狸用紅瑪瑙似的眼睛看着那雙蒼藍的眼眸,看得時間久了,眼睛被對方瞳孔裡散發出來的冷光刺得一陣酸痛。
九喇嘛哼哼兩聲,算是妥協了。
玄關裡傳來開門和關門的聲音,地闆被踩出輕輕的悶響,和室的紙隔門被拉開的時候,宇智波斑就看到了堆得到處都是的紙張,上面寫滿了各種各樣的字。
硯台壓在紙張上,裡面是磨好的墨,小姑娘和狐狸趴在榻榻米上,擠在一起,前者的手裡還拿着蘸着墨水的毛筆。
小姑娘捏着毛筆在紙張上寫寫畫畫,時不時還說兩句,狐狸聽得格外認真,屁股後面的尾巴時不時晃兩下。
宇智波斑看到了一副奇景,他的小姑娘在教尾獸認字。
“今天差不多就是這樣。”宇智波神奈放下手裡的筆,挼了兩把狐狸的毛毛,“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聰明。”
狐狸哼哼兩聲,露出滿臉不屑的表情,把屁股後面的尾巴撅得老高。
宇智波斑抱着胳膊靠在門框上瞧了老半天,這兩個家夥才後知後覺地往門口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