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痛不欲生,還是得償所願,你得全部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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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有時候真是個非常有趣的東西。
兩個敵對家族的族長在過去曾經是能互訴衷腸的至交之友,到後來不得不反目成仇,截止到目前為止,卻能一起進賭場,一個還試圖将對方從堆得漫天高的賭債裡解救出來。
短冊街初秋的夜晚格外靜谧,街道兩側的店鋪散發出來的溫暖燈光将人的臉頰暈染得發紅,連綴成一大片的燈籠将天空映襯的明亮。
拉面的氣息從店鋪門簾的罅隙裡溢出,遙遠的夜空裡傳來舒緩的鼓樂聲。
“真是非常感謝啊。”從賭場裡撿回一條命的千手柱間在宇智波斑黑得跟鍋底似的表情裡連連道謝,那副老實人的面相一點也看不出來,這貨居然會是個背着老婆和弟弟藏私房錢賭博的賭鬼,“你真是個好人。”
宇智波神奈摸了摸下巴,愉悅的表情裡透露出惡劣的戲弄來,“倒是第一次聽見有人用好人這個字眼來形容我。”
千手柱間語氣停頓了一下,連帶着眼睛裡也透露出不解的目光來。
“認識我的人幾乎會說,我是個特立獨行的人渣來的。”
宇智波神奈的嗓音溫和,揚起的唇角也是溫和的,就是那溫和的表情裡幾乎要冒出黑水來。
千手柱間:“……”
宇智波斑:“……”
“你在這家賭場的賭債解決了。”宇智波神奈稍微側了側腦袋,一縷潔白的發絲擦着肩頭滑到了胸前,而後被手指卷起,手指轉動,那縷發絲也跟着在手指上繞圈。
“但是債主變了。”宇智波神奈笑眯眯地開口,一股子奸商的濃厚氣息撲面而來,“現在你的債主是我。”
千手柱間:“……”
宇智波神奈笑得越是歡快,千手柱間腦子裡千手扉間的暴怒的表情如同近在咫尺。
宇智波斑眉梢挑了挑,這孩子真是從裡黑到外,連骨子裡都是黑的。
“我賭博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千手柱間瞬間空白下來的茫然表情成功愉悅到了宇智波神奈,“老闆輸的太多,賣了賭場也無力償還,所以我幹脆讓他轉移手裡債權。”
“他的賭場能夠繼續經營下去,我得到了我想要的,雙赢。”昳麗的燈光在唇角暈染開來,宇智波神奈笑得燦爛。
宇智波斑眼角抽搐,這熟練的手法和事後的表情,一看就知道平時沒少幹缺德事兒,仿佛真的是在印證她自己說的“我是個特立獨行的人渣”。
“那、那個,能不能不要告訴扉間……”千手柱間企圖再掙紮一下,連帶着渾身的喪氣跟不要命似的往外冒。
“你說呢?”宇智波神奈微笑。
……
炫麗的光影掠過窗紙和門簾,綴挂在屋檐下的提燈将木質的地闆和廊柱都映照得溫暖如火,潔白的發絲都氲氤上溫暖的氣息。
流水似的人群從街道滑過,商販的吆喝聲和人群裡傳來的竊竊私語糾纏在一起。
宇智波神奈托着腮,坐在被時間磨平邊角的青石台階上,厚重的繃帶上的眼眶裡空無一如,可是物象卻順着流過來的心聲湧進大腦。
喜悅的、悲傷的、憤怒的、高興的、愉悅的、焦躁的……
繁華的街道,生機勃勃的人群,各種各樣的心聲和物象像是匆匆從眼前掠過的走馬燈一樣從腦海裡一閃而過。
同過去一千年裡沒有任何的差異,同樣的景色,相似卻又不完全一緻,看得多了,乏味似乎成了一件無可避免的事情。
“要吃糖嗎?”
夜風卷起糖果甜膩的氣息,一點點滲入鼻腔,對方舉着一根蘋果糖遞到了她面前。
宇智波神奈沒跟他客氣,行雲流水地伸出手,從對方手裡接過那支糖果塞進嘴裡,外表的糖衣被咬得咔咔直響,甜膩的糖水在口腔裡化開。
“你居然還有錢。”宇智波神奈舔掉嘴唇的糖水,語氣揶揄地開口。
“啊哈,這不是扉間那邊不好交代嘛……”千手柱間幹笑了兩聲。
“當你弟弟真辛苦。”宇智波神奈嗤笑一聲,揶揄地開口。
千手柱間抱着膝蓋蹲在青石台階上,動作麻利地開始消沉。
柔軟的夜風吹起額前的碎發,幹枯的落葉在濃墨重彩的夜景繞開一個又一個弧度,最後停在了腳邊。
宇智波神奈沒有分給千手柱間半個眼神,像是看着手裡的蘋果糖發起了呆一樣。
連綴着蘋果的竹簽在手指尖轉動起來,宇智波神奈聲音平和如流水,語氣裡卻散發出骨子裡出來的惡劣和冷漠,“再消沉就把你踢下去。”
千手柱間:“……”
确認了,這個姑娘和斑是完全不同的類型。
這條青石鋪成的路徑穿過大大小小居民區,清早晨鐘和黃昏暮鼓的時候,這條小路人來人往,到了夜晚卻隻剩下三三倆倆的人,焦點都集中在店鋪聚集的街道。
零碎的腳步聲在安靜的路徑裡響起,苔藓和叫不出名字的花朵在角落裡獨自盛發,宇智波神奈坐在路口,從眼前越過的人群像是匆匆滑過水面的魚群。
“你說你能堅持到什麼時候?”宇智波神奈太高了手,這個角度,亮晶晶的蘋果糖映出紅火的街道。
“我會一直堅持下去。”千手柱間輕聲開口。
語氣很輕,卻帶着無法撼動的堅定。
“這個世界上沒有一成不變的東西。”
宇智波神奈輕輕轉動着那顆被咬過一口的蘋果糖,被咬過的地方暴露在視線裡,格外殘破猙獰,仿佛一個永遠也不會愈合的傷疤。
“你一定會想要殺他的。”宇智波神奈慢慢地轉動着手裡的蘋果糖,破碎的地方在視線中隐去又出現。
“你會将希望送到他手裡,但也會悉數剝奪幹淨。”宇智波神奈的聲音平靜,仿佛不曾起伏的深潭,幽深寒涼,“釀成最深沉的絕望。”
“雖然不是全部,但你會是最重要的一環。”
千手柱間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宇智波神奈卻打斷了他。
“别急着這麼快反駁我。”手裡的蘋果糖一歪,調轉方向直指千手柱間的面門。
做這支蘋果糖的商販真的非常良心,亮晶晶的糖衣裹在蘋果表面,他幾乎能在裡面看到自己的倒影,蘋果糖微微移動了一下,他看到的是宇智波神奈嘴唇的弧度。
說不出來那弧度是什麼意思,但稱不上是任何的善意。
“未來的事情誰說得準呢,你也這麼覺得吧。”宇智波神奈嗓音帶笑。
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即便是一千年前能通過占蔔預知未來會發生的事情的麻倉葉王,也不敢笃定。
即使是被人用輕佻和不着調的語氣說出來,但這是一句真的不能再真的實話。
千手柱間曾在過去聽過無數人用無數的話語駁斥他的理想的不切實際,包括他的摯友,但是從未有人用這種模棱兩可的語氣說話,她駁斥的不是任何的人和事情,比起反駁,更像是……對未來的某種預知,那雙沒有眼珠的眼眶,仿佛裝着深不見底的未來。
涼風拂動寬大的衣角,放在膝蓋上的手指顫抖,而後收緊。
“未來的事情誰說得準呢。”千手柱間溫和地開口,“但是我不認為當下的努力是沒有意義的。”
他見過被刀劍刺穿的孩童屍體,見過屍骨殘缺的大人,見過被血染紅的地面,見過這個一代推着下一代上戰場的世界。
這些就像是無窮無盡的惡果,循環往複,留下滿世界的血腥和悲劇,以及刻苦銘心的悲恸。
這是不正确的。
但是所有身處這個世界的人好像都沒有駁斥它的意思,行屍走肉一般重複這個循環。
人是會本能追求美好的生物,他發自内心地厭惡這個世界,幼時那一場相遇給了他啟發,他有了向往的理想,本能地去追求那個沒有戰火和生離死别的美好世界。
“你認為好的,那一定是最好的。”宇智波神奈托着腮,手裡還拿着那支被啃了一大半的蘋果糖,語氣卻是漫不經心的,“對你自己而言。”
“苦的、甜的、惡果、善果。”宇智波神奈在蘋果糖上啃了一大口,被咀嚼過後,甜膩的糖塊混着果肉滑入咽喉,“是痛不欲生,還是得償所願,你得全部咽下去。”
酒水的氣息從巷子裡飄出來,頭頂的銀杏抖下大片大片深涼的秋意,燈火璀璨的街道像是一條流動的河流,平安喜樂的氣氛湧動在夜空底下,格外的溫暖。
沒有過去直白到讓人難過的否定和駁斥,也沒有任何敵意,無形的重量卻落在人的心頭上。
千手柱間看着盲眼的女孩吞掉了最後的蘋果糖,手裡捏着光秃秃的竹簽,扶着膝蓋緩緩站起來,身姿玉立的少女,卻又像垂垂老矣的老人,不緊不慢地邁開腳步走向人來人往的街道。
相見不相識,沒有人認識她。
被燈籠溢出的光輝籠罩的街道光怪陸離,她像是一隻誤入人類慶典的妖怪,披着人類的皮囊路過,卻從來不屬于人群。
“你們說了什麼?”
忽明忽滅的光影映在腳步,空寂的路口響起低沉的嗓音,宇智波神奈走出路口就看到了單手抱着鼓鼓的紙袋子的青年,九條尾巴的狐狸在他腳邊甩了甩尾巴尖。
“我們在進行嚴肅的讨論。”宇智波神奈表情一秒嚴肅正經,“人生不隻有眼前的苟且,還有詩和遠方。”
千手柱間跟她不太熟就算了,跟她這幾天相處下來,宇智波斑完全理解了宇智波神奈的表情和她所說的完全不是一碼事,通常她露出這種表情,就是要忽悠人。
宇智波斑反手把手裡的紙袋子塞到她手裡。
被填得滿滿當當的袋子傾倒了一下,眼瞅着裡面的東西要掉出來,宇智波神奈眼疾手快地撈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