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會被時間帶走,晚霞會被時間帶走,流水會被時間帶走,這世間的任何事情都會被時間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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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矮的灌木在夜空裡揚起沙沙的聲響,皎白的月華滲入雲層,庭院裡落了一地的霜。
夜晚的世界一片漆黑,柔軟的燈光滲出窗紙,仿佛有無形的隔閡橫貫在兩個世界之中。
她睜開眼睛,幹癟的眼皮凹陷下去,無法看見任何東西,眼眶裡空蕩蕩的一片,物像卻直接跳過了視網膜成像階段,直接湧進了大腦。
入睡的時間又減少了。
宇智波神奈把手從被子裡抽出來,屈起胳膊折向後背,側身,精準無比地抓住了伸過來的……爪子。
“難以置信。”貼着後背的毛茸茸散發出來的溫度格外溫暖,“這種程度的傷,隻用了這麼短的時間就清醒了,你真是個怪物。”
“普通的失眠而已。”宇智波神奈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還不忘捏了捏對方軟乎乎的肉墊。
——這跟失眠有個毛關系啊!
對方沒有開口,可是那一肚子沒吐出嘴的槽已經到了宇智波神奈腦子裡。
狐狸抽動爪子,想要把自己的爪爪從對方的手裡抽出來,愣是沒抽動。
“撒手。”九喇嘛冷酷無情地開口。
“我不。”宇智波神奈義正嚴詞地拒絕,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狐狸扒拉過來,整張臉都埋進了狐狸柔軟的肚皮裡,瘋狂蹭狐狸的肚皮,渾身飄出了幸福的小花花。
“撒手……老子叫你撒手!”
野獸最脆弱的肚皮被觸及,狐狸渾身的毛毛都炸了,九條尾巴直接炸成了棒槌,聲音不自覺地拔高,一邊咆哮一邊用肉球拍她的臉,卻又不敢真的用力。
房間的紙隔門被拉開,黏糊在一起的人和狐狸該扭頭的扭頭,該擡頭的擡頭,入眼就是端着水盆站在門口的少女。
“晚上好?”宇智波神奈扒拉着狐狸,一本正經地打招呼。
少女手中的水盆哐當一聲從手裡摔了下來,深色的水漬在榻榻米上暈染開來。
“族長大人!泉奈大人!她醒了!”小姑娘扔下水盆拔腿就跑,留下一臉懵逼的宇智波神奈和狐狸。
微涼的風順着敞開的紙隔門拂進了室内,映在遊廊地闆上的樹影輕輕曳動身姿。
宇智波神奈砸吧砸吧嘴兒,“我有那麼可怕嗎?”
“你說呢。”狐狸死魚眼,擡腳踹了踹她的臉,軟乎乎的肉墊貼在臉上一點疼痛的感覺也沒有。
宇智波神奈順杆子往上爬,捏了捏狐狸的jiojio。
宇智波神奈認識那個少女。
排除掉某些特别案例,女性的身體在生理條件上有着明顯弱于男性的劣勢,相當一部分宇智波一族的女性都會選擇到後勤醫療保障,這些人其中就包括了剛才慌裡慌張跑出去的女孩兒。
對方是宇智波一族為數不多的經驗老道醫師,也是木葉醫院的重要骨幹。
不過那已經是十幾年後的事情了。
燈火映照下的遊廊地闆像是沒上了薄薄的水光,夜風裹着涼薄的秋意,順着松散的衣襟和寬大的衣袖鑽了進去。
皮膚泛起沁涼的寒意,宇智波神奈掀開被子,赤裸着腳尖越過地面上的水漬,踩在被擦得光潔的木質地上。
“你又要幹什麼?”狐狸皺了皺眉頭。
“活動一下筋骨而已。”宇智波神奈掐着自己的腰肢拉伸脖子舒展筋骨。
“要一起嗎?”宇智波神奈蹲下身,朝狐狸伸出手。
明月清淺的晖光潑落在腳邊,素白色的頭發沿着肩關滑落,像是絲縧一樣垂到了面前。
九喇嘛頓了頓,而後撇了撇嘴,甩着九條尾巴過去,輕輕把爪子放到了對方溫熱的手心裡。
宇智波神奈踮起腳尖,一躍而起,風中揚起的衣袖像是鷹隼振開的羽翼。
“你看得到嗎?”狐狸無意間看到了宇智波神奈被繃帶纏得嚴嚴實實的眼睛,一個沒忍住把話說出了口。
群山沉寂在濃郁的夜色裡,零星的燈火散落在地面,繁星多如沙漠中的沙粒。
夜風掀起素白色的鬓發,搖動纖細的枝桠。
紅白兩色的家徽淹沒在潮水似的夜晚裡,整個宇智波族地仿佛睡去了一般。
“我看不到。”宇智波神奈摸摸狐狸柔軟的皮毛,“所以,拜托你當我的眼睛啦。”
趴在她手臂上的狐狸頓了頓,九條尾巴不自覺地晃動了一下,像極了風中搖曳的椿花。
“麻煩死了。”狐狸不自在地發出一聲“嘁”。
“你看到了什麼?”宇智波神奈問。
“烏漆嘛黑的。”話一落音,狐狸的聲音停頓了一下。
視線不自覺地落在對方被繃帶纏得嚴嚴實實的眼眶上,九喇嘛突然想起那雙眼睛尚且完好之時的模樣,圓圓的,像極了一雙貓兒眼。
“有燈。”九喇嘛幹巴巴地開口,“有很多房子,還有星星,月亮很圓,看不清楚。”
狐狸擡眼看了一眼宇智波神奈的表情,視線沿着白皙圓潤的下颌看上去,對方的唇角彎起,看起來心情不錯。
“原來伯父和阿爸長大的地方是這樣的啊……”宇智波神奈手搭涼棚,整一個觀光人的架勢,半點都沒有一朝變成瞎子的沮喪和頹廢。
真是白擔心了。
九喇嘛晃了晃尾巴。
異樣的氣息彌漫在宇智波族地裡,夜蟲拉長的嘶鳴回蕩夜風裡。
這個人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無聊和幼稚,光着腳,冒冒失失地就從和室裡跑出來,像是喜歡在夜晚活動的貓,一路悄無聲息地在人類的栖息地裡亂逛,一路輕車熟路地溜達到人家的廚房裡,還從裡面摸出了幾個團子和飯團。
捏飯團的人手藝不錯,個個捏的飽滿圓實,勉勉強強算是解決掉了晚飯,宇智波神奈舔掉了黏在手指上的米粒和油脂。
老舊的門窗嘎吱作響,廚房外的木質地闆被踩踏,腳步聲一下一下響起。
九喇嘛的耳朵下意識地豎了起來,宇智波神奈穩如老狗,抓起一個飯團塞進了狐狸的嘴巴裡,又順手卷走了廚房剩下的飯團,手腳麻利起伸手勾住了窗框,靈活地翻到了屋頂上。
光裸的腳底踩上凹凸不平的屋頂,冷風擦着裸露在外的皮膚過去,宇智波神奈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套操作熟練得狐狸滿肚子槽想要吐。
屋檐下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最後隐沒在夜色裡。
宇智波神奈嘴裡叼着個飯團,捏着狐狸的後頸皮把狐狸單手高舉過頭,比劃了兩下,找到了合适的視角後,把狐狸放到了腦袋上。
“你在幹什麼?”解決掉了飯團的狐狸舔着爪子上的米粒。
“這個位置不錯。”宇智波神奈盤腿坐了下來。
圓月像是鑲嵌在夜空上的玉盤,繁茂濃郁的墨綠色淹沒了地面,綴挂在屋檐下的風鈴曳動着發出清脆的鈴音。
這個位置可以看到大半個宇智波族地,以及被蔥翠的樹冠淹沒大半的房頂。
宇智波神奈慢條斯理地解決掉了剩下的飯團,趴在她頭頂上的狐狸晃了晃尾巴。
“宇智波啊……”九喇嘛眯了眯眼睛,“真是讓人懷念。”
宇智波神奈伸出舌頭,卷掉了手指上最後一粒米,“讓你想到大筒木羽衣了?”
狐狸晃來晃去的尾巴停頓了片刻,而後繼續晃動起來,“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明明是個小鬼,卻像個老妖怪似的。”狐狸哼了一聲,濃重的鼻息從鼻子裡噴出。
宇智波神奈稍微直起脊背,曲起一條腿,一隻手撐着覆滿瓦片的屋頂,另一隻手的手肘搭在膝蓋上。
“誰知道呢?”
揚起的頭發白得像是飄落的雪片,在黑色的夜晚裡白得紮眼。
宇智波神奈伸出手,勾住一縷白發,手指捏着發絲下墜,“連我都記不清楚,這已經是第幾次了。”
飯後的消食進行得差不多了,宇智波神奈放下了手裡的頭發,以不符合瞎子的敏捷程度溜達下了房頂,熟門熟路地摸到了神社裡。
“你真的是第一次來嘛?”九喇嘛忍不住吐槽。
“假一賠十。”宇智波神奈說。
宇智波一族喜歡在神社裡集會似乎是有傳統的,不過這次不需要秘密進行,除去時間不太光明正大,整場集會每家每戶都知道,并不是什麼需要避諱的事情。
屋内的燈光将窗紙暈染得溫暖,寒涼的夜風卷起細碎的落葉,沙沙的風聲和細小的蟲鳴糅合在一起。
寂靜似乎在她走入神社的那一刻被無限得放大了,所有的動作都顯得格外突兀。
宇智波神奈蹑手捏腳地扒拉上的屋頂,小心翼翼地摳下了一塊瓦片。
室内的燈火順着屋頂的豁口溢出,九喇嘛低頭就看到了那頭炸起來的頭發,死去的回憶突然攻擊了狐狸,一度讓狐狸回憶起被須佐能乎毆打和被寫輪眼幻術支配的恐懼。
倒是宇智波神奈,托着腮坐在屋脊上,兩條腿交疊在一起,白皙的腳丫晃個沒停,渾身上下每一根頭發絲都在告訴狐狸,她心情很好。
“他就是你要找的人?”狐狸扒拉着着屋頂空出來的間隙,小聲地開口。
宇智波神奈點點頭。
“一股子因陀羅的氣息,難怪不讨喜。”九喇嘛磨了磨牙,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滿臉狐疑,“他是你什麼人?”
“我的伯父。”宇智波神奈改坐為趴,翹起的腳丫子晃啊晃。
十多年前的宇智波斑無論是面容還是舉止都年輕氣盛了許多,宇智波神奈比劃了一下那頭炸起來的頭發的長度,發現十多年前的宇智波斑,頭發也短了一截子。
狐狸撇了撇嘴,又多看了屋内的人兩眼,怎麼看都不痛快。
狐狸甩了甩尾巴,交談聲陸陸續續從底下傳來,搖曳的燭火扭動,明滅的光影淌落在那塊被安置在中心的石碑上。
九喇嘛對人類的事情不感興趣,一場族會聽下來無聊得要命。
狐狸看了看宇智波神奈,無聊得掰着爪子,開始算人類的輩分,爸爸的哥哥叫伯父,再結合一下人類的生長周期。
狐狸眯了眯眼睛,掰爪爪的動作停了下來。
“那個是你爸?”九喇嘛突然想到被人強行往眼眶裡塞了一雙眼珠子的宇智波泉奈。
宇智波神奈點點頭。
九喇嘛眼皮抽了抽,你可真是個帶孝女,這麼一頓操作過去,你爸大半輩子的心理陰影全在你這兒了。
火光映在那張有些蒼白的臉頰上,增添了幾分暖意,九喇嘛盯着這個人模狗樣的人類看了老半天,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你就編吧,人類這個年紀怎麼可能有你這麼大個崽子?”狐狸死魚眼,“說因陀羅的查克拉轉世是你爸更可靠一點。”
“時間點不對嘛。”宇智波神奈說,“這個時間點的我還沒有出生。”
“哈?”狐狸滿頭霧水。
宇智波神奈的目光停頓了一下,小腦瓜裡靈光一現,興緻勃勃地開口,“算一下時間,我記得我哥出生了。”
狐狸:???
狐狸死魚眼,“你要幹啥?”
“我想去打斷我哥的腿。”宇智波神奈滿臉的嚴肅正經,蠢蠢欲動。
狐狸不是人,但是宇智波神奈是真的狗,“……你冷靜點,你哥還是個孩子。”
你跟你哥是什麼仇?你們是同一個爹媽親生的嗎?
“族會結束。”
屋内的宇智波斑突然站了起來,往日在他身邊的那個位置今天卻是空的。
平日慣例會坐上一個人的位置,今天突然空出來,顯得格外突兀。
底下的族人似乎還要多說些什麼,宇智波斑一個眼神過去,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
溫暖的燭火淌過門檻,腳步聲陸陸續續響起,在屋内的集會的族人紛紛離開,最後一個族人的腳踏出和室,三三倆倆的人影隐沒在夜色裡。
宇智波神奈扁扁嘴,晃了一下腳尖,“被發現了。”
“你們玩得很開心?”宇智波斑突然擡起頭,淩厲的目光直接把狐狸看炸毛了。
宇智波神奈手腳麻利地摸上狐狸的脊背,給狐狸順毛毛。
手心貼上脊背的那一刻,狐狸的動作僵直了一瞬間,繃緊的神經舒慢慢舒緩下來,連同支棱起來的耳朵也趴了下去。
“談不上。”嗓音裡是無法掩飾的輕佻和傲慢,“飯都沒吃飽。”
狐狸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整個廚房都被你搜刮幹淨了,居然還沒吃飽?
宇智波神奈踮起腳尖,一躍而下,光裸的腳尖踩在光潔的地闆上,靈巧輕盈,像極了腳底踩着肉墊的貓。
宇智波斑推開窗戶,踩着窗框跳進了庭院裡。
午夜的涼風灌入了單薄的衣衫裡,拂開鬓角的頭發,滿頭的白發,像是被從天而降的月華染白了一樣,潔白明亮。
宇智波神奈撐着手臂翻到了朱紅色的憑欄上,慢悠悠地晃着腳丫子,九條尾巴的尾獸伏在她的大腿上。
“你覺得我聽到了多少?”宇智波斑眯了眯眼睛。
宇智波神奈笑了起來,表情狡黠得像隻滑不留手的小狐狸,“你覺得我知道你聽到了多少?”
倘若那雙眼睛還完好,宇智波斑覺得那笑容會更加燦爛一些。
兩個人把問題丢來丢去,最後誰都沒有回答。
沒有眼睛,可是能借助「靈視」跳過視網膜成像的階段去觀察眼前的人,狐狸的想法和看到的東西流入腦海,宇智波神奈歪了歪腦袋。
眉眼比十多年後的宇智波斑比起來,要顯得年輕,發型沒變,隻是頭發的長度短了一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