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給奈奈的第一印象就是一個堪稱狗逼的糟糕大人。
腳下的大地似乎在蠕動,土壤裡似乎被植入了什麼東西,貌似是詛咒。對面的狗逼狀态似乎也不怎麼對勁。
奈奈默不作聲地抽出了刀鞘裡的刀。
轟隆一聲,一根燃燒的橫木從高高的閣樓上滾落下來,墜落的那一刻炸開炫目的火花,耀眼的光芒幾近要把人的眼睛灼傷。
火焰炸裂的聲音仿佛要撕開整個世界,赤炎堆積的屋頂轟然塌陷。
刀身振起清越如風鈴鈴音一樣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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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王大人!”
落地的陰陽師抱着孩子,匆匆忙忙地過來,還未等他開口說明情況,「靈視」已經先行一步在他的心聲裡得到了消息。
麻倉葉王不自覺地握緊了袖口裡的手,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裡。
相繼落下的幾個「賬」都沒有限制他的出入,沒有拒絕他入内的「賬」,是個障眼法,對方在跟他玩心理戰術,藏在暗地裡的人躲在「靈視」的範圍之外,無法讀取到那個人的心聲,堂而皇之地放任他自由進入「賬」,卻在和其他地區鬧出更大的動靜。
麻倉葉王垂眼,目光落到了滲入土壤中的詛咒殘骸,仿佛被人血泡過一樣,地面呈現出詭谲的深紅色,空氣裡溢出的扭曲尖叫宛若瓷片一樣,一下一下刮在人的耳膜裡。
有什麼東西在他的眼中凝固,而後支離破碎。
◆◆◆◆◆
猩甜的血液流入咽喉的時候,混沌的意識慢慢清醒。
明亮的火星映入視網膜,籠罩在火光裡的房屋被扭曲成光怪陸離的陰影,火焰炸響的聲音起起落落。
溫熱的液體沿着白皙的手臂蜿蜒而下,地面上彙聚成一小灘粘稠的液體,散發着鐵鏽一樣的氣息刺激得兩面宿傩産生了久違的食欲。
“喲,這是醒了?”突兀的聲音響起。
兩面宿傩意識到自己嘴巴裡還塞了個什麼東西,猩甜的液體湧入了口腔,皮膚柔軟,肌肉緊實,肉質算得上是可口。
腹部傳來疼痛的感覺,仿佛起起落落的潮水,一次一次将沙灘熨平,複而拉起褶皺。
眼尾下的另一雙眼睛轉動了一下眼珠,四眼四手的鬼神意識到自己的嘴巴裡塞了一隻手臂,肚子上捅了一把刀,血液淋淋漓漓地往下淌,被染紅的土壤貪婪地吮吸墜地的鮮血。
“可以松口了嗎?”把手臂送到他嘴裡的人說。
到嘴的肉還有還回去的道理?
對方的嘴角毫無征兆地咧開,上下颚咬合,陷在皮肉裡的牙齒直接戳到了骨頭裡,溫熱的血液沿着手臂流入了對方的口腔,滋味甘甜,宛若瓊漿玉液。
劇烈的疼痛在腹部泛濫開來,奈奈報複性地轉動起來手裡的刀柄,兩面宿傩卻半點沒有松口的意思。
奈奈疼得直抽氣,轉動刀柄的幅度不自覺地加大,兩面宿傩卻死活不肯松嘴,看起來絲毫都不在意自己那被攪得一團亂糟的腹部。
狗東西。
奈奈忍無可忍地抽出了捅在兩面宿傩腹部裡的刀,刀身抽離肌肉黏膩發出噗滋一聲,帶出淋淋漓漓的血花,握刀的手臂揚起,火光溢出刀身,眼瞧着就要連着兩面宿傩狗頭帶着手臂砍了一了百了的時候,兩面宿傩卻松開了嘴,微微側身,刀身貼着臉皮擦過。
嵌入皮肉的牙齒抽||離,一瞬間劇痛席卷了全身,奈奈疼得直抽氣,刀身反手就被對方捏在了手裡,刀鋒嵌入掌心的皮膚,空氣裡湧出皮膚被灼燒的焦灼氣味。
兩面宿傩垂眼,火焰焚燒木材的聲音在耳邊噼啪作響,眼尾下的另一雙眼睛大緻浏覽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目光略過腳底的詛咒殘骸,還有眼前的小丫頭,忍不住嗤笑一聲。
——他大緻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四眼四手的鬼神伸手就揪住了眼前人的衣領,微微一用力就把人從地上拎了起來。
“這不是麻倉葉王身邊的小丫頭麼?”兩面宿傩想起來了,擡起空餘的手抹掉了嘴角的血,忍不住嗤笑一聲,“真狼狽。”
髒污的血塊凝固在了衣料上,破損的地方不計其數,那身狩衣已經看不出原本整潔純白的模樣,隐隐約約還能看到底下皮開肉綻的切口,像是在刀尖上滾過一樣,渾身都是血。
這個模樣倒是稍微順眼了一些。
“麻倉葉王把你保護得太好了。”兩面宿傩嗤笑一聲,那護崽子的架勢,簡直是老母雞護仔。
四手四眼的鬼神活動了一下肩膀,腹部還在流血,隐隐約約還能看到被翻開的皮肉底下的髒器,被退魔刀上攜帶的咒制造出來的傷一時半會兒好不了,但是對方全然不在意,神定氣閑,宛若晚飯後出來散步一般悠閑。
兩面宿傩嗤笑着開口,“你本應該更強。”
奈奈沒心情理會他的狗言狗語,非要形容她現在的心情,那她想要怼個中指過去。
“不過你可真行。”眼尾下魚鰓似的雙眼轉動了一下眼珠,目光在自己那被攪得一塌糊塗的腹部掠過,轉而落到了奈奈身上,“這副樣子,不是最好的時候。”
正當她考慮要不要給他再來一刀的時候,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溜達出來的裡梅出現了,補刀計劃胎死腹中,對方一臉鲨氣騰騰,看起來随時随地都能給她一刀,眼看着就要刀了她。
兩面宿傩擡手制止了。
“那家夥想要的結果,是我和這個小丫頭之中的一個。”兩面宿傩滿臉陰郁地開口。
“真是不愉快啊。”詛咒之王伸手捏住了奈奈的臉,像是捏起一隻糯米團子一樣,尖銳的指甲在奈奈眼底劃出一道細長的血痕,“大費周章,挑釁麻倉葉王,現在我們兩個都活着,他的表情會如何?”
“啧,你那是什麼表情?”兩面宿傩擡了擡眉頭,“我可是想要好心放過你。”
“你可跟好人沒有半點關系。”奈奈被迫嘟起嘴唇,聲音含糊。
兩面宿傩挑了挑眉,奪走了奈奈手裡的刀扔到了地上,反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被退魔刀割傷的手心還在流血,他幹脆利落地将指甲戳進了自己的傷口裡,翻開裡面的皮肉,鐵鏽的氣息翻湧而出。
奈奈被迫仰起頭顱,兩面宿傩掐住了她的下颌,腥甜的液體灌進咽喉,湧入腹腔。
“這是獎勵。”
兩面宿傩松開了手,發出肆無忌憚的笑聲,幾近癫狂。
掐住她脖子的手像是收攏的鐐铐一樣收緊,兩面宿傩的手很大,奈奈兩隻手加在一起都沒他的手大。
腹部翻江倒海,頸部的手越收越緊,流入肺部的空氣變得稀少,胸口變得沉重,呼吸成了一件艱難痛苦的事情。
奈奈伸出手掰開了掐住她脖子的那隻手。
兩面宿傩挑了挑眉,饒有興趣地看着這隻披着人皮的野獸慢慢地掰開他的手指,張嘴就咬在他的虎口上,吮吸他的血,撕扯他的血肉,蒼藍色的眼瞳迸濺出的目光兇狠又淩厲,活似茹毛飲血的狼崽子。
兩面宿傩一甩胳膊,直接把咬着他手不放的狼崽子扔了出去,猩紅色的血液蜿蜒而下,火燒一樣的疼痛在虎口的地方泛濫開來。
後背重重地摔在地上,一路滾了幾個圈之後爬起來穩住了重心,奈奈當着兩面宿傩的面,張嘴吐掉了嘴裡的東西。
目光在被奈奈咬過的地方掠過,兩面宿傩知道對方吐掉的是什麼了。
——她連皮帶肉咬掉了一塊肉。
兩面宿傩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有趣,有趣,太有趣了!人類的皮囊,骨子裡卻是個怪胎。”
帶着六眼出生,卻生來卻把兇狠和暴戾刻入骨髓的怪胎。
“你可以試着讓我迷上你,麻倉奈奈。”兩面宿傩笑了,嘴角咧開,宛若野獸露出獠牙。
兩面宿傩,幾年前帶着他的跟班當着她的面向她的監護人大喊說‘讓我迷上你吧,麻倉葉王’,多年之後又對她說出同樣的話。
——死變态。
死變态的心思,海底針。
丢下一句話的變态帶着自己的跟班走了。
奈奈從地面上拔出了自己的刀,還沒有握穩,刀就晃當一聲掉在了地上,後背貼着鳥居的殘骸慢慢往下滑,渾身的筋骨仿佛被碾碎了一遍後重新組裝在一起,每一根骨頭,每一塊血肉都在叫嚣着疼痛。
頭頂的「帳」隐隐約約有消散的趨勢,她在遙遠的夜空裡看到了微弱的光輝,宛若黑夜裡亮起的啟明星。
奈奈認出了那是麻倉葉王的靈力散發出來的光芒。
周圍的火勢隐隐約約有變小的趨勢,零星的幾個火星在耳畔炸響。
她從來沒有受過這麼重的傷,從來沒有這麼痛過。
眼皮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火光在視網膜上扭曲跳躍,火焰燃燒的聲音越來越遠,火勢好像在變小。
奈奈擡起眼皮,被燒得一片焦糊的世界映入視網膜,溫熱的液體沿着額頭滑下,她擡手在額頭上抹了一把,果不其然摸到了滿手的血。
堆積在屋頂的茅草被點燃,明亮的火星在夜空裡四散。
劈啪炸響的火焰裡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幾道被火光扭曲的影子落到了地面上。
奈奈擡眼,看到了衣衫褴褛的人,枯槁的臉上帶着扭曲的驚恐和近乎瘋狂的戰栗。
“……怪物。”有人嘶啞出聲。
奈奈突然想起,麻倉葉王的母親麻之葉,是被人用火燒死的。
這個年代的人似乎都喜歡用火把自己無法理解的事物燒死,将未知投入火焰裡焚燒殆盡。
意識越來越模糊,那雙異于常人的眼睛迸發出來的光芒卻越發的冰冷鋒利,宛若林立的刀劍一般寒冷。
燃燒的橫木被推到,火舌缭上面龐,視線越來越模糊,溫熱的液體順着額頭不斷流下,世界在眼前轟然倒塌。
奈奈動了動手指,強烈的痛苦從四肢百骸湧出,斷裂的骨骼發出痛苦的哀鳴。
有什麼東西在碎裂,像是結界破碎的聲音。
“别留我一個人做人了。”
火星哔啵一聲在耳畔炸開。
她想起了一隻虎斑貓,一隻喜歡趴在麻倉葉王袖子裡的虎斑貓。
——你一定要成為禦靈神,你一定要留下來。
靈力最後一絲光芒被火光吞噬,奈奈合上了眼皮,潮水般的黑暗淹沒了整個世界。
……
耳畔響起淅淅瀝瀝的雨聲,被拉得細長的雨線從蒼穹墜落,砸進地面的水窪,濺起細碎的水花。
面向庭院的紙隔門半掩,柔軟的白光湧入茶室。
“又下雨了。”一身深藍色族服的男人放下了手裡的卷軸,過長的頭發落到了她的臉頰上。
她從柔軟的毯子裡爬了起來,睜大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
“嗯?”對方被這樣的目光看得莫名其妙,“你這是什麼眼神?”
睡個覺的功夫怎麼跟過去了一輩子一樣。
“哪裡不舒服嗎?”對方用手背摸了摸她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沒發燒……”
話還沒有說完,頭皮一緊,大半個身體縮在毯子裡的小姑娘伸手抓住了他的頭發,黑洞似的雙眼看得他一愣。
“伯父。”宇智波神奈輕聲開口。